“可是长得好,资质高,勤奋,谦逊有礼,我师傅分明更好啊,”曲陵南奇怪地问,“我为何要喜欢裴明那小子?”
陆棠诧异得张大嘴,忽而咯咯笑了起来,点头道:“倒忘了你是咱们琼华第一人的弟子,也是,同文始真人比起来,裴师兄可就不够看了,这么说你是最喜欢你师傅了?”
“喜欢啊,师傅教我功法,待我很好,我长大后要养活他的……”曲陵南对上陆棠晶亮的眸子,慢慢闭上嘴,隐约觉着自己说的大概不是陆棠想听的。
“嗐,笨死了你,”陆棠恨铁不成钢,“你那是孝心晓得吧,每个弟子都对师傅该有的孺慕之情,哪是我说的喜欢。”
“啊?”
陆棠翻了个白眼,耐心道:“我说的喜欢,是仰慕,倾慕,恋慕,懂了吧?”
曲陵南福如心至,想起毕师兄与那位云晓梦,心里突然跳了两跳,干巴巴问:“就是看上了的意思?”
陆棠笑了起来:“这话太过粗鄙,不可再用,然意思是一样的。
不过小师妹呀,咱们喜欢归喜欢,可得有分寸,像裴明师兄,日后定然是御察峰承继衣钵之人,辈分上就高人一等,你师傅就更不用说,文始真人惊才绝艳,若要结道侣,可不知世上何人能配得上。”
曲陵南不知为何,听到自家师傅不晓得要什么人才配得上一句,心里不是赞同而是憋闷,就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待要分辨又分辨不明白,难受的紧,正要问陆棠,却听她转移话题道:“哎呀,快看,摇签开始了,哎呀老天保佑我可别对上禹余城那帮疯子。”
“怎的?”
“师妹你真是啥也不懂呀,你不晓得禹余城什么来头么?”
曲陵南诚实地摇摇头。
陆棠十分热心告诉她:“哎,我与你说,禹余城乃咱们玄武大陆仅有的化神期老祖坐镇之门派,若论实力,咱们琼华源远流长,自不输于它,可若论比试斗法,咱们琼华可就要稍逊一筹了。
且我听人说,左城主御下极严,他们那的练气期弟子个个厉害,哎,若是裴明师兄不关禁闭就好了,咱们裴师兄一招北游剑意使出,哪有他们逞威风的时候。”
所谓摇签,乃是先照门派将众位参与比试之弟子名牌标好号码,分别放置入一红色大签筒内,由高阶修士施法使名牌吐出,两名被抽到名牌的弟子入场比试,优胜劣汰,第一轮比试完毕后,再重新摇签,进入第二轮,一直比到得最后,余下四名优胜者,则这四人交叉比试,分出名次。
一般而言,练气期弟子能于大比中得以跻身前四的弟子,皆为门派中后辈精英,不但众人钦佩,便是门派中掌教长老等也会另眼相待,若尚未有授业恩师,则回去后必能入声名远播的修士门下,若已有授业恩师,则不但光耀门楣,便是他师傅也会愈加青睐。
久而久之,玄武大陆那些数得上名号的名门高阶修士,当年大多都曾在练气期大比中获得不俗名次。
如琼华之文始真人、玉蟾真人、禹余城之左元宗、左元清长老等人。
多年来他们的比赛仍被口耳相传,众人逐渐于脑中形成这么一个看法:但凡在此比试中获胜者,他日必定也会成为玄武大陆的修士精英。
因此师门固然以为契机选拔门内人才,而众小弟子亦莫不摩拳擦掌,拼了命要在此比试上为自己挣个好前程。
可惜这一切在曲陵南看来,皆于己无关。
比试而已,输了便输了,赢了便赢了,便是有那等说不尽的好处在前头等着,可那些个师门青睐、个人虚名,掰弯了揉碎了,难不成能换多张大饼吃?
她已经有那么好的师傅,便是师门不多给她点灵丹妙药,不多传点功法术诀,自己多努力写也就是了。
争这个虚名干啥?
这么一想,小姑娘便全无志气地安心围观人打架看热闹,时不时往嘴里塞个甜甜丸,瞧那些人打得个天昏地暗脸红耳赤,只觉比当初下山看猴戏作耍还来得有劲。
她这里优哉游哉,反倒能在这些个掐架对殴中瞧出点门道。
比方禹城弟子出招多狠辣快准,然却后继不足,好比野兽扑猎,只晓得一味扑杀,快攻快进,则门户大开,反倒易露缺陷;好比清微门弟子以法术见长,繁花绿藤变幻不定,五颜六色夺人眼球,然却过于炫技,失了本心,长空鹰击,讲求的是一招制敌,似这等花花架子,好看是好看,可比试又不是大街上卖艺的,好看来又有啥用?
而大赤城弟子则实在多了,一招一式皆不打折扣,劲道凌厉,实惠又有效。
可似这般霹雳火球满地跑,灵力消耗也是极大,兴许高阶修士能以自身绵绵不绝之灵力为供养,使出这等招式定然克敌八方,然练气期弟子长此以往却是刚劲有余,灵巧不足,长此以往便是自爆其短。
曲陵南瞧来瞧去,忽而明白了,为何琼华派不以法术见长,不以符箓见长,却仍能屹立四大派之中牢固不动的道理。
因为惟有琼华弟子,无论修的什么,却打从一开始便打下均衡牢固,兼收并蓄的好基础。
曲陵南回首远眺,琼华群峰叠嶂,白水如炼,青山绿水之间,却自有乾坤斗转,生生不息。
这就是《琼华经》中所言“阴阳相生,顺承乎天,则生人生物;顺承乎己,则成道成真”。
她心下有所顿悟,浑身灵力流转不息,丹田内窍隐隐松动,禁不住满心欢喜,直想嗖嗖使出纵云梯直上九霄,仰面长啸。
“琼华派弟子,陵南。”
比试场上唱名的人喊出她的名字。
曲陵南茫然抬头,陆棠狠狠拍了她一下,低声说:“到你了,快去。”
曲陵南抬步往场中走,唱名的人继续念:“禹余城,云晓梦。”
曲陵南惊诧地睁大眼睛,对面人群中,一位袅袅婷婷的美女越众而出,正是与她师兄卿卿我我的云晓梦,云晓梦这回朝她执平辈礼,礼数无错,脸上柔柔地笑道:“陵南师妹,真是巧啊。”
“啊,是巧。”
曲陵南转头一看,果然,毕璩师兄笔直立于场边,一双眸子带着温情笑意,直直看着场内的云晓梦。
曲陵南摸了摸鼻子,朝云晓梦也执了平辈礼。
“好教师妹得知,我素日炼化的防身宝器,名叫七宝玲珑带,”云晓梦素手一扬,一根柔软的绸带飘在她手上,“此带是我师门宝物,不可小觑,师妹且小心着。”
她这一番话大方得体,尽显名门弟子风范,在场数位长辈一听,皆微微颔首,禹余城长老左元清更是面露微笑,颇有得色。
场中二人,一个大方得体,一个一脸孩子气,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禹余城此番派遣的尽是门中精锐,适才比试中,已然胜了大赤城、清微门,就等云晓梦将这个琼华小弟子也踩下去,首轮比试便能大获全胜。
相较之下,场下玉蟾真人却有些心浮气躁,他素来争强好胜,不然也不会与同门师弟文始真人互有芥蒂。
此时首轮比试已过了大半,本届琼华小弟子却成绩不佳,直看得他心急火热,暗自嗟叹,想当年他与孚琛师兄弟每逢大比,皆横扫一片,无人能敌,现如今怎的一代不如一代?
他不禁暗暗抱怨,道微真君在大比之时把那个叫裴明的小弟子藏起来作甚?
全天下皆知北游剑诀乃绝杀法诀,威力无穷,这时候就放出来为师门争面子才是啊。
他想得出神,便没听见左元清说什么,待左元清又叫了他一遍,他才回神问:“左长老有何见教?”
“没什么,”左元清微笑道,“我适才是说,此刻场中两位小弟子年纪修为差了一大截,看着就是我们禹余城占了便宜,呆会我派弟子便是赢了也胜之不武,我心难安,特跟道兄先行致歉。”
玉蟾真人一听之下,险些按捺不住脾气要拍桌子,可到底念及东道主身份,把这口气生生吞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硬邦邦地道:“比试尚未开始,输赢难定,左长老未免有些言之过早。”
左元清呵呵一笑,道:“玉蟾真人说的是,是我孟浪了,贵派源远流长,妙法甚多,练气期五层弟子打赢练气期十层弟子,若是旁人想来不大可能,可要是换成贵派弟子,应该也不算什么奇事。”
谁不知道修行界实力等级森严,一层之隔便是天壤之别,更何况练气期五层对上练气期十层?
琼华派再源远流长,藏书阁藏再多珍贵法诀,也不意味着能跨越等级,创造奇迹,可偏偏这会左元清以恭维口吻说出,当中的讥讽之意昭然若揭。
玉蟾真人怒气上涌,却不能当场辩驳,他看了眼台下比试场中的曲陵南,便是再有心说大话,也深知这小弟子等下赢面太小,能不要输得太惨就殊为不易了。
玉蟾一瞧之下,又觉着这小弟子分外眼熟,再仔细一认,这不是自家那个不可一世的师弟出去历练后捡回山门的徒弟么?
捡回来的野丫头跟她师傅一样讨人嫌,刚入山门就敢踹自己这个金丹修士,等等,这小东西连门内金丹期峰主都敢踹,练气期十层,没准能拼上一拼。
玉蟾真人顿时精神一振,传音到小姑娘耳朵里:“小丫头,等下你若敢输了比试,就别怪师伯跟你老账新帐一块算!”
曲陵南吓了一跳,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场找跟她说话的人。
“我乃玉蟾真人!蠢丫头。”
曲陵南倒抽一口冷气,转头看向台上,正看到玉蟾真人冲她阴阴一笑。
“啊,师伯,你怎的还记着我踹你那脚呢?
琼华经言心性首要乃宽厚柔和,你莫要记那么多不愉快的小事嘛。”
“胡扯八道,琼华经何时有这句了?
你目无尊长,触犯门规,别以为我不敢治你。”
“我踹都踹了,你想咋地。”
“给我揍趴你对面那个女修,赢了她,我们之间的事就揭过去。”
曲陵南一脸为难地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美人,开口道:“对不住啊云师姐。”
云晓梦微笑道:“师妹怎的没开始比试便先致歉?”
曲陵南收敛笑容,正色道:“因为我呆会必须打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