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为啥,”云埔童子道,“外头道咱们琼华派三真君那是赫赫有名,另一位赫赫有名的真人便是你师傅,可没我什么事。”
他低头笑了笑,坦然地道:“那什么琼华二真人,天底下从没这等说法,她当本真人不知道么?”
“那你还傻乐。”
曲陵南道,“她撒谎你还由着她。”
“难得有人哄本真人嘛,又是个大美人,我干嘛去劳心费力反对她?”
云埔奇怪地瞧了她一眼,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脑袋骂:“小傻子,做人别那么实在,懂不?”
“不懂。”
“那算了。”
云埔童子懒得理会她。
“小师叔,”曲陵南好奇问,“你到底多大岁数?”
“我也不记得了。”
云埔童子皱眉道,“记住岁数干嘛?
我就记得,你师傅刚进门那会,我还是真正的小童子。”
“那为啥你现如今也还是童子模样?”
云埔没好气地道:“老子吃多了丹药成不成?
老子乐意成不成?”
过得数日,琼华派外门客舍处处旌旗飘扬,人声鼎沸,四大派内门小弟子们济济一堂,本次练气期弟子斗法大会便即开始。
这斗法大会渊源已久,据传千百年由青玄仙子与四派掌门所约定,彼时道修与魔修之间的征战方罢,魔修几乎全军覆没,而道修亦折损尽大半元婴高手,人才凋零,青黄不接,玄武大陆顷刻间凋敝颓丧,便是无波无浪也难以为继。
青玄仙子为力挽狂澜,特地设立了这等斗法大会,初衷乃为激励年轻一代修士勤学苦练,精进修为,而为玄武大陆修士一脉注入新鲜血液。
然有比试便有竞争,有竞争便有输赢,一论及输赢,事情便不再简单,师门荣誉、师长寄望、同门相争、异己相斥,种种嫉妒愤恨罅隙龌龊便油然而生。
时至今日,早已与青玄仙子当年立赛初衷相去甚远,这也是琼华派掌教涵虚真君对此等斗法颇有微词的根本原因。
但现任禹余城城主左元宗对联络门派热衷异常,为了这个小弟子斗法大会,不仅遣胞弟,也即禹余城的长老之一左元宇来琼华送贴,此番又命同门师妹左元清亲率众小弟子上琼华来参赛,并送来一件初级极品法宝“五道地罗树”以为奖品,不动声色地将了涵虚真君一军,逼得他也不得不提高本次斗法大会规格,又添了一瓶筑基期高阶灵丹“灵虚丹”为彩头。
禹余城、琼华派的两位掌教如此,剩下的两大门派清微门与大赤城的掌教一闻风声,也只得随波逐流,加了两份品阶不低的宝器为添头,免得落人口实。
曲陵南首度参与这等斗法盛会便境况空前,奖品丰厚前所未有,参与人数之众多亦前所未有。
比试当日,一众练气期弟子皆着本派道服,绿衣为禹余城,蓝衣为琼华派,白衣则皆是清微门,而大赤城弟子,则一律着红。
诺大的广场黑压压一片人,绿蓝白红,望上去倒也齐整得紧。
“好比红萝卜配绿萝卜,中间搭颗白菜,再加颗甘蓝。”
云埔童子嚼着甜甜丸指手画脚地评论道。
曲陵南没理会他,她此刻位列众弟子队尾,因入门最晚,修行也一般,她排在末尾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样一来,她人矮腿短便瞧不清前头的状况,哪怕踮起脚尖,也不过瞧见一片人头而已。
云埔童子倒是不辞辛劳,飘着蒲团悠悠荡荡,不时跑来跟她报见着什么,可惜他爱瞧的东西与旁人不大相同,说得也七零八落乱七八糟,相当无法满足曲陵南的好奇心。
就在此时,忽而传来一阵悠长动听的击磬声,清晰无比,悦耳之极,场上嗡嗡的人声骤然停了下来,只听一人声音尖利地道:“安静,诸位道友,本真人乃琼华主峰玉蟾是也,受掌教师尊涵虚真君所托,特来宣告几句。”
曲陵南拼命伸长脖子,果然见远远半空中几位修士或悬空而立,或站在某一飞行宝器上,当中那位那个身长脸长,傲然立于飞剑之上的,正是来琼华第一日便见过的玉蟾真人。
曲陵南一见之下忙缩回人群之后,她还记着这人欺负师傅,被她踹了一脚,这些时日诵读门规,小姑娘早已晓得当初此举乃大不敬,当日是幸得师傅在旁,又有太师傅发话,玉蟾真人才不同她计较。
如今师傅仍闭关,太师傅不在,放眼琼华能制得住玉蟾的没几个,曲陵南忍不住想,若他见着自己要出那口恶气,我是让他揍还是不让他揍?
想了一会,还是觉着大伙莫打照面,相安无事比较好。
她想得出神,便没去管玉蟾真人接下又说了啥,忽而见众小弟子齐声欢呼,似听到什么大好事一般。
曲陵南拽了拽身旁人的袖子,低声问:“嗳,他刚刚说什么?”
“你自己没听到啊?
玉蟾师伯说,除首胜之外,跻身前三的弟子皆得入我琼华主峰藏书阁一日。”
看一日书,这也算奖赏?
曲陵南万分诧异,问:“看个书还能这般高兴?”
“你傻啊?
四大派中独我琼华立派最为久远,主峰藏书阁所藏各种术修珍品那是何等丰厚,”那弟子白了她一眼道,“寻常弟子哪有资格得入?
便是我派中人,筑基成功,也不过掌教赏入阁内三日,金丹峰主要入藏书阁,也须得戒律堂长老同意。”
“那么多书收着不给人看,难不成捂着发霉?”
曲陵南问。
“什么发霉,戒律堂长老亲自把守,内有道微真君亲下的北游剑意禁制,岂是能轻易出入?
去去,你怎么啥都不懂?”
曲陵南觉着此人口气甚耳熟,仔细一端详,忽而认出身旁这位圆脸男弟子,不正是当日在讲经堂挑唆着众人上蹿下跳要打群架的魏胖子么?
曲陵南眉头一皱,她没觉得裴明比试无分寸有甚不对,可对此胖子的鼓噪刻薄却记忆犹新,见他一脸不耐,便不再理会他,往旁边站过来些。
一旁另一个女孩瞥了她一眼,抿嘴一笑,凑过来问:“可是魏胖子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曲陵南转头一看,眼前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段窈窕,模样俏丽干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爽利,比之云晓梦一流更令她舒服,且也是身着蓝衣,可见也是琼华练气弟子。
只是曲陵南素日与人无往来,此刻一见,却是叫不上对方名号。
少女似是看透她,笑容加深,脸颊上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道:“我姓陆,陆棠。
西那峰弟子。”
曲陵南很惊奇,这还是头一回有同派小姑娘与她打招呼,她也不太懂该如何应对,便干巴巴地道:“哦哦,我叫陵南,是那个,我师傅的弟子。
我师傅在浮罗峰,我现在主峰……”
少女咯咯笑起,道:“我晓得的,当日你一人抵住裴明师兄绝杀四方的北游剑意,不波及我们讲经堂其余人,那一战之后,我们这一众练气期弟子还有谁人不认得你?”
曲陵南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打架哪有不全力以赴?”
陆棠道:“话虽如此,然北游剑诀天下无双,岂是我等练气期弟子能抵挡的?
你临危不惧,力挽狂澜,才没令裴师兄的北游剑伤及无辜,我等虽不说,心下都是佩服的。”
曲陵南长这么大没被同龄人如此当面夸过,虽觉得对方夸得有些没必要,然还是嘿嘿跟着傻笑了两声。
陆棠眼珠子一转,低声道:“你别理会那个胖子,他仗着龙溪魏家出身,没少作威作福,啧啧,也不想想都入了琼华派,龙溪魏家算什么?
你也别怪裴明师兄,他听说也是魏家出来的,胖子处处与他过不去不是一日两日了。
这回裴明师兄被拘在御察峰思过,还不是他害的,不过这样也好。”
“啊,好啥?”
“这样裴明师兄就算正式入了御察峰道微真君门下了,他日我们见着,恐怕要改口叫裴明师叔,真好。”
陆棠眼波流转,脸上露出欢喜之色,似比她自己青云直上还要高兴。
曲陵南心下暗暗称道,这等不妒不偏,正是琼华经中所提及之修士正道,她正正经经道:“希望裴明师兄下回长多点本事,我还想跟他再打一架。
只是他日后成了师叔有些不好办,门规禁止晚辈朝长辈动手的。”
陆棠惊奇地看着她,半响后扑哧一笑,悄悄问:“嗳,你也喜欢裴明师兄吧?”
“啊?”
陆棠轻轻点了点她额头,笑得格外亲密,道:“我就晓得,我们这些女弟子,背地里哪个不喜欢他?
长得好,资质高,又勤奋,为人又谦逊有礼,练气期已自有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