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筏摇摇晃晃,徜徉在寂夜的阔海之上,头顶一轮孤月,依旧照得敞亮。
是啊,不管时移世易,千年轮替,那一轮明月始终照着世间的有情之人。而他的情人,千年之后依旧陪在自己的身边,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
“桂棹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齐悦忽然转过头,眼底映着无垠的月华,深情款款地望向餮吟道,“红裙白氅,望美人兮,立身旁……”
餮的脸上闪出错愕:“你……”
齐悦回了他一个甜美的巧笑。“嘻嘻,其实,我都记着呢,上辈子和你发生的一切,都在我的这里……”他轻轻捉起餮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只是怕,你会一辈子把我当做先祖来记恨,因而才不敢承认,现在我不怕了。你作过的诗那么美,我若是全忘了,岂不是可惜?”
“你呀……”餮宠溺地点了一下齐悦的鼻尖,又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上辈子我说,要带你去天边?”
“记得啊。你说,你就想带着我乱跑,就我们两个人,再也不回去了……”齐悦忽然转过身,将头枕在餮的臂弯里,翘着重新长出的一根血红长甲,小心翼翼地抚上餮的脸道,“老公,现在,我们不就是在天边吗?”
“是啊,兜兜转转,我终究,还是把你这小美人给拐跑咯……”忽然,餮收住了话头,凝神盯着齐悦被海风掀开的、腹部皮肤的一角。
齐悦察觉到了不对劲,边问“怎么了”,边起身扯开衣襟去看。这一看之下,两人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176章 舍身献祭
齐悦解开衬衫衣扣,赫然映入眼帘的,是绘在他白皙无暇的雪肌之上、一幅完整的血色红图。之所以说,像是以工笔“绘”上去的,真是一点也不夸张,那构图之精巧、走线之细腻,绝对堪称是世间仅有。
谲说,此刻处在他们身下、海底万丈潜渊之中的,是一块巨大的“磁石”,齐悦相信。当他看到肤上那绚丽的图景之时,他恍然大悟:自己身上的红斑,根本就不是无迹可寻地消隐了,而是像被这个地方存在的、某种无形的磁力所吸引,从原本游离四散的状态,变化、汇成了眼前这幅、不可思议的“红墨”图!
至于那图上究竟画了什么,齐悦一看,脑中便如电光火石一般澈亮!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们明明置身于“汤谷”之上,却看不见汤谷的存在;为什么一到这个地方,自己作为祭品受到召唤的感觉,会空前的强烈;为什么本来、已经再不可能长回的长甲,会在此时此地重生!一切的一切,都是隐喻,都是暗示。原来,传说中远在天边的汤谷,一直一直,就近在他们的眼前。
近在,眼前……
忽然,在餮反应过来齐悦想做什么之前,两道血雾,已自齐悦的眸中喷涌而出!刺入、拔出,再无所畏惧地刺入,再血溅三尺地拔出!尖利的长甲,毫不犹豫地轮流戳入双瞳,齐悦将自己的眼珠子,捅成了两道深口。
那双眼睛,那双漂亮、清丽、寒光带雾、潋滟着桃花泉的眼睛,那双曾经注目过、凝视过、深情而痴醉地仰望过餮的眼睛,自此以后,将永绝于光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齐悦终于明白了,如果他想要让附在餮身上的巨眼永远瞑目,如果他想要“看”见汤谷,这就是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红,一片浓郁而刺目的红,劈天盖地侵入了他的视野。他的眼里流出了涓涓鲜血,当他再也望不见漆黑的夜海之时,另一个充斥着血红的世界,却全然向他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