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蓝打了个唿哨,一只体型较小的游隼从高空飞落下来,落在他的前臂上。他从系在隼爪的铜管里抽出一卷纸条看了看,吩咐亲兵吹响撤退的牛角号。
迂回进攻,且战且退的宛郁狼骑听到号角,立刻全力策马,迅速向四面八方撤离战场。
冲锋在前的秦阳羽,在月下雪地返照的微光中,看见远处高坡上敌军首领立马不动的身影,下令鸣金。
“不追?”贺连习杀红了眼,喘着粗气问。
秦阳羽摇头:“诱敌之计。此时我军若追击,必被对方引至埋伏地,两翼包抄,加以围歼。这场夜袭,本就处处透着诡诈气味,不是普通骚扰这么简单。”
听主将这么一说,贺连习也只得收拢部下,派了一小队斥候尾随后撤的敌军打探,其余人马在原地戒守一段时间,便撤回关隘之内。
吩咐城墙上守军加强警备后,两人并排骑着战马,率兵回营。
贺连习脱下头盔,举起溅血的袍袖擦拭热汗,见主将若有所思,略一迟疑后问:“将军,要不要去狗阉的宴会上露个脸?或许席还没散……毕竟皇上驾临,不去怕遭怪罪。”
秦阳羽倒提长枪,冷笑道:“怪罪什么?怪我征战北疆、杀敌无数?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秦阳羽,还有谁能担此重任,为皇上戍守震山关!”
贺连习豪气冲云地哈哈一笑:“说得好!将军功勋赫赫,皇上若还以小事见责,那也太、太他娘的轻重不分了!”
秦阳羽傲然微哂,扬声道:“弟兄们,回营!开大锅,煮牛羊,宴全军!”
骑兵队伍轰然一声诺,跟随主将浩浩荡荡地直奔军营。
“没有他秦阳羽,就无人能担此重任,为朕戍守震山关?龙虎将军功勋赫赫,朕若还以小事见责,就是不分轻重的昏君?”印暄面色淡然,嘴角一点残笑,直冷到人心底去。
兵卒黝黑精瘦,一脸憨厚老实相,叩首道:“在场人都听见了,不止小的一个。小的知道这是大逆不道的话,如果装作没有听见,不禀告皇上知晓,小的就是欺君。”
“你做的对。”印暄不动声色道,“下去吧,不要惊动任何人。”
兵卒正要退下,印云墨忽然开口:“等等,听口音,你是运泽县人?叫什么名字?家里做何营生?”
兵卒愣了愣,答:“小的的确是运泽人,叫钟月初,家里是江上捕鱼的。”
竟是钟老爹的大儿。印云墨与印暄对视一眼,从袖中摸出一大锭银子丢给他:“赏你的。望你真能忠君爱国,莫要辜负了爹娘的期望。”
钟月初身躯微颤,叩头道:“多谢皇上赏赐!小的一定誓死效忠!”他手脚并用爬了几步,抓起银锭塞进怀中,忙不迭地退下。
印暄盯着他的背影,将桌面茶盏摔碎在地,怒声道:“秦阳小儿,竟敢仗戎功以挟君王!”
印云墨道:“秦阳羽性烈枭骜,乘其锋锐树功于战场,一旦身居高位,便志满气溢,自取其祸。皇上难道真的非用他不可,不惜废法而曲全之?”
印暄道:“皇叔所言甚是,容朕想想。”
钟月初脚步拖沓地在门外听了几句后,匆匆走出院门。
王喜的四抬软轿与秦阳羽所率骑兵队伍于巷道狭路相逢,双方针锋相对,毫无退意。一名番役在主子授意下扬声道:“王监军奉旨出镇巡视军堡,前方人等主动退让,否则耽误了皇命,唯你们是问!”
一名牙将纵马上前,怒喝:“什么狗屁监军!揣着鸡毛当令箭,狗一样乱吠!”
“还是条没卵子的阉狗!”众骑兵狂笑。
“敢叫军爷让路,活得不耐烦了!不给你点颜色看,还当军爷手里的刀没喝过人血!”
秦阳羽端坐马背,抻了抻马鞭,呲牙一笑:“给我打!留口气就行。”
众兵士一拥而上,拳脚齐下,连打带砸,将轿子轰个稀巴烂。一干番役人人身上带伤,护着监军主子策马狂奔,去皇帝面前告御状。
皇帝听了,问鼻青脸肿的王喜:“你可说清楚了,是奉朕旨意去巡查的?”
王喜大哭:“说清楚了,可秦阳将军骂我揣着鸡毛当令箭……”
“啊呀,”历王在一旁坏笑,“皇上,大将军说您的旨意是鸡毛,这岂不是说您是鸡。”
皇帝怒容满面,喝道:“把秦阳羽押来见朕!”
不多时,秦阳羽卸甲除兵来到御前,跪地行礼。
皇帝责问:“你身为主将,不尊皇命,恣意横行;一而再无端生事、殴打监军,口出狂言、谤讪君上,你可知罪!”
秦阳羽顶撞道:“臣只知战场杀敌、报效国家,不知身犯何罪!”
皇帝怒极而笑:“果然是倚仗寸功,要挟君王,好,好臣子!来人,拉下去重责四十杖,看他认不认罪!”
几名如狼似虎的紫衣卫扑上来,将一脸忿然的秦阳羽拉到院后,剥去上衣,只留一条中裤,压制在长凳上,取来一根前端包裹铁皮的栗木廷杖。
行刑校尉低声问郎将花霖:“是打、着实打,还是用心打?”
“你没见龙颜震怒?”花霖白了他一眼,“着实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