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悯虽然有些时候行事恣意不羁,但他也是在“三纲五常”封建礼教的影响下长大的,君为臣纲的思想根深蒂固,他和沈映私下相处时可以无所顾忌,但要是让他坐龙椅,那他心里还真迈不过那道坎。
可沈映就不一样了,他这个皇帝是天上掉下来的,在他看来,那就是“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跟中彩票差不多,所以也压根儿不在乎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不过前提对象得是顾悯。
之前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意,那还得在顾悯面前端着皇帝的架子,现在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了,沈映潜意识里就想和顾悯像普通人一样处对象,在感情里双方应该是平等的,不应该存在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沈映朝顾悯伸出手,声音温和地道:“这里没有旁人,朕让你坐你就坐,没事儿,朕赦你无罪,你以前也不是没坐过。”
顾悯还是坚决不肯受,谦恭道:“今时不同往日,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臣另外搬张椅子过来坐皇上旁边。”
沈映知道顾悯不是矫情,而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除了皇帝,坐龙椅者当诛九族,所以哪怕就是权倾朝野的刘太后,她也不敢随便坐在龙椅上。
顾悯说完,便转身打算去搬椅子,却被沈映拽住了衣袖,顾悯无奈回头,“皇上,你别为难臣,那儿真不是身为人臣能坐的地方,你这不是要臣为千夫所指吗?”
“什么千夫所指,朕要你坐,你今天就非坐不可,你是听那些老古董的话,还是听朕的话?”沈映还不信了,今天非得把顾悯这迂腐不化的思绪给纠正过来,他平时在别人面前装着摆皇帝架子已经够累的了,要是私底下连顾悯都要跟他讲什么规矩礼仪那套,那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沈映用力地把顾悯给拽回来,一把将他推倒在龙椅上,双手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不让顾悯起身,等到顾悯不挣扎了,才捧起顾悯的脸,笑眯眯地看着他,道:“你看,这不也没事吗?天上也没降天雷劈你啊,怎么就不能坐?以后你甭管别人怎么说,书上怎么写,只要听朕的话就行了,明白吗?”
顾悯直勾勾地看着沈映,心脏一阵扑通乱跳,既有坐在龙椅上的忐忑不安,又有沈映说出口这番话给他带来的冲击。
顾悯嗓子发紧,环抱住沈映的腰,抬头深深望着他,“皇上为什么非要臣坐在这儿?”
沈映弯起凤眸,眼里亮晶晶的,像是坠落了漫天繁星,冲顾悯莞尔一笑,“因为我想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们之间可以不论君臣,不分尊卑,就像普通人那样相处,你说好不好?”
顾悯听着耳畔的声音,心悸不已,忽然觉得什么山盟海誓都不重要了,千言万语,哪有这一刻来得震撼人心,他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万乘之尊的如此青睐,令沈映愿意在他面前放下九五之尊的身份。
顾悯收拢手臂,将沈映紧紧抱在怀里,侧脸贴在沈映胸。前,语调喑哑地道:“好,以后不管什么圣贤教诲、什么三纲五常,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调。教计划成功,沈映满意地摸摸顾悯的后脑,“乖!行了,那接下来咱们就继续看账本吧,你是不知道,这些户部的账本看得朕是头疼死了,不得不说,古代的记账方法真是太落后了!”
“古代?”顾悯松开沈映,让沈映坐到自己身旁。
沈映咳了一下,笑道:“我的意思是,从古流传下来的记账方法。”
顾悯翻了翻桌上的账本,注意到桌上有张沈映写过的宣纸,拿起来看了看,只见上面画了好些他从没见过的符号,又见桌上唯一的一把算盘被远远扔到了一边,不由得奇怪地问:“皇上看账本都不用算盘的?”
沈映心想他哪里会用算盘啊,让他打算盘还没他笔算来得快呢。
顾悯指着纸上沈映写的阿拉伯数字和算式问:“这上面又是写的什么?”
沈映兴奋地给顾悯介绍:“哦,这是朕看账本时想出来的替代文字记数的简易符号,这些符号分别对应着从零到十,但是却比文字好写很多,而且也更方便阅览,还有这几个符号代表了加减乘除,按照朕,你看,要是按照这些符号来记账,多少银子,是进是出,是不是看起来就一目了然了?哦对了,还有表格,要是能运用上表格,那账本看起来就更加清楚直观了!”
顾悯仔细研究了一下沈映“创造”出来的符号,道:“皇上设计的这些符号固然简易明了,但问题是,若是用这些符号来记账,数目会很容易被篡改,比如这个‘1’添上一笔就成了‘4’,要运用起来还是存在一定的问题。”
沈映把纸从顾悯手里拿过来,随意扔在一边,道:“我也就是自己胡乱写写,这不是账本上字太多,看得人眼花嘛,就随便想了个能看起来简洁明了点的方法来记账,也只能自己偷个懒,上不得台面。”
沈映并没有想将阿拉伯数字和科学计数法等等这些关于数学的理论知识放在这个时代推广,阿拉伯数字毕竟不是他发明的,若是拿去广泛推广运用,岂不是改变了历史?
他是学历史的,知道历史不可变,一点儿细微的改变就会产生巨大的蝴蝶效应,虽然他穿越的是一个并不在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朝代,但谁知道贸然改变历史会产生什么后果?
况且这种拿别人的创造发明来给自己增添功绩的行为和盗窃有什么两样?他以前看穿越小说的时候,就最鄙视这种“文抄公”式的主角了,他才不屑做这种事。
倒是顾悯好像受到了沈映的启发似的,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数字的可行性,安慰沈映道:“皇上也不必妄自菲薄,虽然这些符号用来记账时会面临一些问题,但瑕不掩瑜,容我再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沈映拍了拍顾悯的肩膀,笑道:“算了吧,还是先看账本吧,这么多账本,估计这一个晚上都难看得完。”
顾悯听他这么说,便作罢了,拿起一本账本翻开来,随意问道:“皇上为何忽然会想起要查账?就算要查,让底下的人查就是了,何必亲自操劳。”
沈映解释道:“这你就不懂了,财务问题还是得亲自看一眼才放心,我身为当家人,总得知道家里的钱从哪儿来,又花到哪儿去了吧?行了,别闲聊了,赶紧看账本吧!”
接下来两人便各自专心翻看着账本,默默无话。
明间里蜡烛点得足足的,照得屋里很亮堂,两个人并排坐在御案后,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一度让沈映有种回到了高中时代上晚自修的感觉,顾悯还成了他的同桌。
两个人也不知看了多久,沈映忽然觉得有些口渴,打了个呵欠,本能地去够手边的茶杯,结果茶杯里的茶早就空了,茶壶里的水当然也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