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厉骞全然没有看上去那么从容平静。
无论苏麟扭曲的记忆,还是苏麟这将忘而未忘的现状,又或者这一句“转身的余地”,都让他心惊胆战。
第二天,日程表里的工作一办完,他就匆匆地来到脑神经专家的诊疗室。
为了苏麟的事,他见过不少医生和专家,这一位是最权威的——其他从业者多半都是他的学生,甚至学生的学生。
厉骞很早就想要带苏麟来就诊,但苏麟一直很抗拒。
于是只能在这里挂了个长期预约,一有风吹草动,厉骞就亲自跑来。
第三十章
这位专家姓周,为人端方,治学严谨,态度也很温和。
面对厉骞的时候,并不像平常的人那样,因为厉骞的身份和财富高看他一眼,而是把他当做最平常的病人家属——甚至因为年龄的关系,很明显地把厉骞当成了小辈:
“厉先生,你的着急和忧虑我能理解,但现在这样的情况,病人不来,只是你来,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下诊断。”
他很耐心地把之前曾经向厉骞解释过的事情,用更加简明易懂,也更柔和的方式,重新向厉骞解释一遍——
现在这个症状,有可能是因为颅腔的内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也有可能是因为心理原因,在没有具体检查之前,没有办法判断,因此也不能对症下药。
“脑部的诊断是非常精密的,不可能像以前书里面描写的那样,悬丝诊脉,”周医生晓之以理,“更不要说,这样单纯的描述症状了。没有见到病人之前,我最多只能安慰你,不能贸然开始治疗的。”
作为一个令人尊重的长者,周医生相当会安慰人。
然而这对于厉骞并没有什么用——他在苏麟面前,好歹能表演出沉稳冷静的姿态,可到了医生面前,就露出了惶惶不可终日的马脚,在椅子上一刻也坐不稳,换了五六个姿势,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好呢?”
“说服病人,尽快来就诊。”周医生的语气很温和,但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尽量不要刺激他,小心情况恶化。”
“但如果……”厉骞发愁地皱着眉,“他不愿意呢?”
“厉先生,”周医生轻轻地叹了口气,“治疗的第一步,就是取得病人的信任。如果连这一步都迈不出去,那是绝对不行的。无论如何,请您更努力一点。”
这应该怎么努力呢?
厉骞坐在医院外等待用的长凳上,一面喝着随手买的廉价咖啡,一面皱眉思考——咖啡的口感既苦涩又过于甜腻,难以下咽,恰如他现在进退维谷的处境。
该说是进展快呢,还是慢呢?
用积极的方法考虑,他最少是把苏麟带回家了,不用每天担心苏麟流落在外,风餐露宿,影响健康;然而如果稍微消极一点,脑子里便一个连着一个的冒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问题彼此联系,互相交织,成为一张细密的网,把他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他也知道周医生的话是对的。
应该尽早让苏麟来就医。
可是这样的提议,这两个人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他已经提了三四次,苏麟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每次说起,就马上会岔开话题。
现在两个人的确是确定了情侣关系,但他对于能不能问苏麟这样的问题,心里却更没底了——
只是对工作提了一点意见,苏麟就排斥到那种程度。
如果这么快就提议让他来治疗……苏麟会是什么态度?
会同意吗?
还是会觉得受到逼迫,甚至……
厉骞下意识地抬手摁住了心口——苏麟跑这一次,他就已经伤筋动骨了,不敢想象,如果苏麟再一次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