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淼小解之後，靠在墙边蹲下去。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此刻却想起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想起前年自己和周志勤一起看了一个电影，叫什麽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有一个情节让他此刻猛然记起。他记得故事里两个相爱的男人，其中一个也是被抓了，犯了挺严重的经济案件，另外一个男孩儿把他有的一切都变卖了，换了一箱人民币给他男朋友的姐夫抬去，求他去通路救人出来。

黎淼知道那是电影，不是真实生活。

真实生活很可能是他受不了折磨，最後什麽都说了。

黎淼想换一件衣服，想喝一杯热水，想看一眼女儿和周志勤。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欺的奢望。外面进来的人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粗暴的扔在椅子上，又给他拷了起来。灯一开，强光又打到他的脸上，让他的眼泪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说吧……”

黎淼看著那个五官都不对称的男人，心想，你他妈又比我干净多少？！抱著这个想法，他摇摇头，准备面对新一轮的审问。

审问的人没想到黎淼竟然还是不说，於是叫人把黎淼的椅子拿走了。

一人蹲在，一人坐著，居高临下不说，黎淼很快双腿就麻痹了。但是他不能起来。

其实黎淼现在一点不想听到有人说话，他真希望来个人打他一顿，打晕打死都算！

周志勤久不求人，虽然技艺生疏，但是这次为了捞黎淼出来，他可算是下了血本。

前来喝酒的人拎著周志勤给他们准备的云南小吃套盒就走。都知道里面塞满的是人民币，但是嘴上却不松口。他们是见惯了这套的，有一就有二，哪能送一次钱就松口的。所以无论周志勤怎麽软磨硬泡，最後也只得到一个官方回答“这是要走程序的，等程序走完了人自然就放出来了”，可是他妈的程序走完了，说不定黎淼那个软蛋什麽都说了。

周志勤不是信不过黎淼，而是他找过两个已经放出来的人问过情况了，他知道黎淼进去凶多吉少。

最後在周志勤的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他得到探视的机会。

去黎淼家里给收拾了几件衣服，汐儿拉著周志勤一直问他爸爸去哪儿了。周志勤看了一眼小姑娘，灵光一现。

他蹲下来，摸著汐儿漂亮油亮的短发，哄到：“爸爸做错事了，被抓住了。”

“警察局吗？”

“不是，你外公抓住的……”

“那我找妈妈找外公把爸爸放出来！”

周志勤真想夸一句你比你爸聪明多了。

周志勤又教了汐儿几句，虽然没把握谭丽芸会不会帮黎淼一把，毕竟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是不是还残存一点“情谊”，谁也不知道。说不定没能复婚的谭丽芸巴不得黎淼死在里头。但是这个时候周志勤只能搏一搏了。

局里每天都有家属找自己哭，怨声载道。他也那根弦也快要绷不住了。

他现在最怕电话响了，又是说谁进去了。

黎淼被人拖著走到洗手间的水池边，是一个穿著制服的美女，但是此刻黎淼却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知道是个母的。

“洗洗吧，有人要见你。”

黎淼已经基本对周志勤失望了，他吓得尿都尿不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周志勤大概也尽力了，不能救自己了。他只能靠自己，要是下半身在监狱度过，还给女儿蒙羞，他不如死了算了。国外那些账户的钱还能留给女儿。

周志勤坐在小房间里等著黎淼。

他此刻是理解不到黎淼的绝望的。黎淼内心的恐惧已经吞噬掉他的求生意志，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活著走出那个恐怖的房间。他甚至想放弃了，不再走出那个房间。

周志勤手里拿著黎淼最喜欢的范思哲的衬衫和爱马仕的薄毛衣。这些都是黎淼这个天气经常穿的，干净的内裤裹在衣服里面，周志勤手紧紧捏著那个袋子。他一生中经历过很多起起伏伏，他也被抓过，虽然不是因为贪污，但是今天走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汗毛倒立，对於未知的恐惧深深袭击了他。

黎淼被推进门的时候根本没抬头，直到听见周志勤叫他名字，他才恍若隔世的抬起头。

“是我……我来看你……”

黎淼的样子像是被卡车辗过一下，他这辈子最丑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但是周志勤却因为他备受摧残的样子心里砰砰乱跳。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