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林点头:“是啊,我挺反对专门为同性恋立法。因为我觉得这个属性对于一个人来说,不重要。我听说过以出身、教育背景、职业、财富等等来给人分三六九等,但是也没听说过以此来立法,法律都是争对行为的,对事不对人吧。但是为什么现在会把性向这个属性抬得这样高?还抬到法律的高度?不论什么人,只要性向是同性,就否决了他拥有德行的可能,否决了他幸福的可能,否决了他作为公民的权力,这实在很奇怪的。它只是一个很隐私的、关于喜好的属性而已啊,而且还经常处于不定状态。即使是出身、财富、社会地位这样的硬指标,都没能达到这个‘一判定高下’的程度,从这个意义上,出柜堪比高考落马啊。但高考落马尚且有别的活路,性向一曝光那就全死了,可是我真的不明白,没有人给我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事实上所有反同的证据,往下看那个论证逻辑,都是很荒谬的,很难成立。就像我最开始说的那样,到最后还是得归为——他们跟你选择了不一样的生活方式,你看不惯,你不喜欢。但是你不喜欢,就一定是你对他们错?你不喜欢,你就容不得他们好好生活?你活一辈子,活到头,你都没整明白这世上有很多很多人,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你都那么大了,你都不知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不知道这世界已经被解放了,承认不论什么颜色什么大小什么德性的鸟都自由平等了,你还天真得以为都得照你的标准去活,我想冒昧问一句,你谁?你活得有那么好么?你把婚姻经营成什么样以至于有权力对别人的家事亲事指手画脚?你太天真了啊!这样的心态要不得啊!你要学不会宽容,得有多少事情看不过去啊。过去皇帝都不置喙的事情,现在国家都认为不是件事的事情,你每天惦念着,回头又喊自由平等,说得难听一点,真真是一副做了婊子又立牌坊的嘴脸啊!你这颗心和屠灭犹太人的法西斯穿越时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啊——法西斯也觉得他挺有道理的,毕竟民族放在那儿是个硬指标,你这个性向又算怎么回事啊?我从历史风俗习惯生物学人类学上找源流真心找不到,你们不能给我个理由,我真的完全不能理解啊!”
顾东林骂起人来是悠扬容与,山水雍容,一口气下来不带喘的,即使段榕就坐他身边,那也理直气壮得不行啊,完全不觉得做个基佬有什么丢人。之前在场的所有人基本上都已经被洗了一遍脑,洗到这里简直要给他这严密的逻辑跪了,掌声不停的,愣是把个新闻发布会搞成“同性恋问题高端研讨会”。
“所以说,我并不是觉得,同性恋就不应该享有权力,而是说,我们已经在法律规定的其他身份上得到权力,不需要再单独列出一份权力专门属于同性恋者。先不说同性恋者到底是什么,你觉得性向是同性的人就不是公民了么?一定不是啊,我在国外出了事就找大使馆,因为我是中国公民;我在职位上能得到五险一金,因为我是劳动者;我去购物能维持自己的正当权益不怕上当,因为我是消费者;我在公路上也不怕别人因为我先生是男人就撞死我,因为我同时也是机动车驾驶员。国家每年收我三四万的税,我从今年突然发觉喜欢上一个男人了,国家也没把我拎牢里说不要我了呀。就算是婚姻关系,也不需要单独立法,把婚姻法改动几个字就行了嘛,何必弄得那么麻烦,爱跟男的结婚结婚,爱跟女的结婚结婚,无所谓嘛。即使是现在,两个人按照婚姻法订立契约公正,法理上也是行得通的。我觉得政府还是跟我想的一样的——儒家社会,性向它就不是个事儿。你们在这里讨论来讨论去,讨论再多也没用,有太多问题比它重要,不,它本身也不重要。”
基本上说完天也晚了,顾东林一看表,十点,困了,眼皮一耷拉。段榕乘他开高端研讨会已经把后续安排好,订了好几张桌请娱记们吃饭,让公关专家打入内部,这时候就显得气定神闲了起来。站起来简短道个歉,然后希望不要注意同性恋身份继续关注音乐,最后忍忍忍不住,很得瑟地表达了一下对“我先生”五体投地的感谢与敬爱,赶紧散场回家洗洗睡。回头还很贤惠地顺手就把手套围巾给他戴好,牵走了,又消灭了不少相机内存,博得了不少真诚的祝福声,这样子哪像一个刚黑出翔来的罪人!俨然是头顶辉光脚踩祥云的国民CP啊!
第92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有很多人追了出来,两个人放弃了搭电梯,直接闪进安全通道里。段榕这方面经验丰富,拉着他往上跑,跑到水泥封地活像杀人抛尸地才松下手,扶着墙壁解围巾手套。顾东林脸孔红红气喘吁吁的,忙着扇风,还不怀好意地朝他笑笑。段榕自然是心情沉重,也不说话,到后来人都差不多散光了才回去开那辆哑光的车。顾东林也不知道这种虽然哑光了但依旧是变形金刚的车到底哪儿不扎眼,总之段榕坐上去开了一段路,就停在街角,不动了。
他问,你真要跟我回去么?
顾东林一困就不太有兴趣陪他闹,当做没听见,在车座上翻了个身继续睡。段榕停着车,不知沉默了多久,然后伸出手,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发,缩了回去。
段榕最后还是把他带回了家。
一下车顾东林就没事人一样蹦起来开门落锁挂衣服换拖鞋,走到二楼洗完澡没寻着人,张望了一下,在玄关那发呆呢,灯也不开。顾东林叹了口气,走过去戳他一下,“你这日子是过不过了?天塌下来不还得照样过么。”
段榕眼圈红红的,说你呢,你……你跟不跟我过?
“你想不想跟我过呢?”顾东林歪着头问,“你想么?”
段榕咬着嘴唇,点点头,“但是……”
顾东林懒洋洋的:“那就没但是了啊。你不是老想着跟我出柜么,我今天可是当着全中国人的面跟你出柜了,你不满意?——是直播的么?效果怎么样?”
段榕低着头低吼:“可是我不想这样子的!我不想你这时候……跟我绑在一起!”
顾东林哦了一声:“你凶我。”
段榕想伸手抱他,又古怪地放了回去:“你……你是我的宝贝,我想给你最好的,可是现在我只能给你耻辱了……我一点都不想让别人说你什么,现在我呆在你身边还会把你也弄脏……我把你放在心尖上疼,自己都舍不得说上一句,现在却因为我的缘故……你觉得我会好受么!”
顾东林角色还没转换出来,一撑进门口的多宝格:“很好,这种想法很好!很值得表扬!”
段榕羞愤难当,恶狠狠地看着他。
顾东林笑了,主动抱了他一下:“可是你也是我的宝贝呀!”
段榕傻愣愣了,过了老久才听着频率渐齐的、两人的心跳,别扭地把脸埋他肩窝里。
“想法很好,但是还应该修正。既然想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说分手这种话?这可是基底,越过这条底线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明白么?而且泼黑了那就泼黑了,躲着我也只是很消极的想法,应该去想想怎么为我们洗白,这才是真正的保护不是么?有名才有分的,段榕。一个人生活,这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很难很难的……可是你连一个名正言顺彰明昭着都不肯给我,这是你的保护么?我本来就很可怜了,小受好不好!你的保护又这么没有勇气了,这么懦弱,你让我怎么办呢?你不但懦弱,简直还很懒惰。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却不去争取,太糟糕了啊。”
段榕今晚上可老实了,说是啊,你为什么还要我呢?
顾东林让他换上拖鞋,洗洗睡,“你身体健康么?健康。你存折少了一个子没有?没有。你的手还在才华还在,钢琴摆在那儿呢,你创作的本能枯竭了么?没有。你跟昨天比,你少了什么?”
段榕很难过地看了他一眼:“名誉。”
顾东林笑了,呵呵两声。
“太扯了,别说名誉,德性也好,节操也好,你在我眼里有那种东西么?”他微微抬高了下巴,“算是一个迟来的教训吧。我告诉你的,现在都应验了吧。你以前也许只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改头换面,现在你真正知道了么?以后即使我不在了,做一个正直的人也很重要啊。”
段榕猛地抬头,深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不要分开……”却说得细若蚊蚋。
然后又讷讷而机械地说,是,我配不上你的,你找到一个更好的人,你们若是在一起,我……我会祝福你们的。
顾东林啧了一声,“你觉得你不够好么?你觉得什么是好呢?正直的人就够好的么?北岛写过一句话,‘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大概是现在很通行的看法,因为太多人行善而不能,与其说做不到,不如说是善行超出能力范围,虽然伟大,却缺失了‘好’的另一个重要标准——强大。‘好’这个评述性用词最初出现的时候,跟成就、成功、高贵、财富、地位,全都是同义词——它只用来形容一种人:贵族。甚至它同征服、自私都联系在一起,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力去自私,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权力去侵略,只有一种人才在社会中被允许这样:那就是王。王被允许自私是因为他用自私得到的去行善。的确,到现在,‘好’这个词已经嬗变得不成模样,但是你说这世上很多好人,那其实是在说他们没有做错事。但他们也没有那个机会做错事,如果他们有能力,恐怕大多数会去打破底线。真正能相信善有善报的人有几个?又因为超出能力范围去行善,而被社会认为是善道不举的象征,成为牺牲自我的悲惨标杆。但是段榕,你今天艳情史爆个光能引来这么多非议,不正是因为你很强大么?你若是从此能把心思放点在正道上,你甩那些个满口仁义道德好几条街的!更能完成那些正直却条件不够的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