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时,突如其来的光明刺亮他眼。
第一眼,他看到的是白砚俊美的脸。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冗长的噩梦,东晓突然想到段墨初房间的那两幅画,他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他逃出生天,还是白砚落到了段墨初手上。
东晓只能闭上眼睛,就算他已经重获自由,他也不愿意看见白砚,无法控制,那七年的替身生活,两千多个昼夜的煎熬切实存在,他对白砚的怨怼或许来得没有道理,可他没法控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声音浑厚低沉,甚至有些粗哑,他以为他早忘了,可是,只有两个音节,东晓居然能清楚地辨认,这是宋憬闻。
他睁开眼,宋憬闻清隽的面容带着几分疲色,可眼神烁亮而坚定,一如很多年前夜归时。
宋憬闻问:“你还记得我吗?”
有些人的身影在记忆中褪色,不是遗忘,而是恋恋不忘也需要自己足够分量。
这是他宋先生啊。
东晓缓慢地抬起了胳膊,想碰又不敢。如果这是一个梦,会不会,他稍一造次,眼前的影子就烟消云散了?
宋憬闻握他的手,他下意识把手臂往回抽。但男人的手掌收得更紧,掌心的温度灼痛他的皮肤。
宋憬闻说:“不怕,我来接你了。”
28
这晚,宋憬闻留在病房陪东晓。
七年求索,支持他的到底是喜欢还是执念,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可到此时,失而复得,他心里有无数个庆幸,东晓全须全尾地回来,一个个达旦不眠的夜晚,和他付出的一切艰难全都不值一提了。
眼前的人神色怯弱,身子有种病态的单薄,不再像是以前的东晓。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东晓捂着嘴痛哭失声,宋憬闻毅然抱住他,“不怕,段墨初已经死了。”
怀中的哭声更大,身子颤抖不停,似乎要把这七年间所有的屈辱愤懑一次倾泻出来。
宋憬闻按住东晓的后脑,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他坚定地开口,可声音在情绪剧烈起伏中变得嘶哑,“不怕,我在这儿,以后,再没有谁能伤害你,我保证。”
这又是一个难眠之夜。
一张病床,两个成年男人同时躺下难免拥挤,可宋憬闻也顾不得了。
这一场痛哭,东晓的情绪过了好久才平复。
宋憬闻没想到,东晓问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仇安平。
东晓和仇安平曾经的脱身之计,宋憬闻也有耳闻。
如今,仇安平自杀丧命,东晓还活着。
他只能宽慰:“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着你。事实上,当时,他只要把你的去向白砚全盘托出,就算他以前错手杀过人,就冲着他举报段墨初,也可以酌情减刑,他应该明白,可自己没想开。”
半晌,东晓点了点头,反应相当迟缓。
宋憬闻说不出的揪心,由始自终,无论他说什么,东晓的眼神一直是游离的、涣散的、木讷的,不敢跟他对上,就像个魂不附身,只是会呼吸的躯壳。东晓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已经在这七年难以想象的苦难之中消损殆尽了。
宋憬闻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合适,他从来就不是个温柔的人。
他本能地想,要是让东晓知道自己被很多人牵挂在意,是不是会好一点,于是,他做了件让自己后悔不迭的事。
宋憬闻握住东晓的手,认真地说:“你出事后,你的朋友一直在找你。你的事,一直是他的心结。”
“……我也是,这七年,我一直在找你,没想过放弃,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来之前,宋彰让我一定把你好好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