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外观简陋,挥舞起来没有令人炫目的气势,可是却能做出致命的攻击。约翰·康亚斯爵士是个比自己还要高贵的人,当年也是用这把刀对抗在萨克奔尔四处作乱的巨大恶魔。不论那恶魔诚如传说所言是尾飞龙,亦或只是利用河流进入当地的侵略者,都被约翰爵士给击退了,爵士因此成为後人敬仰的大英雄。他的刀虽然外表粗糙,实用远重於美观,日後却配得上采邑主教,作为其就任的奖赏。
丹尼尔的手抚上橱窗的玻璃,试探地按压几下。玻璃微微晃动;那两道锁发出咯咯声。看样子要把大刀取走并不难。
聚光灯刺疼了他的眼。丹尼尔眨巴几下,走开了,他倒退著走直到听见身旁传来一阵冷气机的呼呼声。这声音令他镇静下来。他往四下里环视,找了张邻近的凳子坐下,一手攥著导览小册,另一手揣在口袋里抚摸著里头的石块。
宝藏室内照明细腻,空气洁净,周围安静的出奇,透著一股庄严的氛围,这一切都提醒了他正身处於神圣的场所。丹尼尔定定望著展示窗内的刀身映射出隐约的微光,一想到自己即将盗走它,心里便觉得愧疚不安。
但如果他不把握这次机会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他还能怎麽做呢?他不想两手空空地回伦敦。他的笔记电脑、论文材料和房子钥匙等等都被自己意外地抛弃了。或许没有这些身外之物他也可以活下去,可是把辛苦研究的资料就这样扔了──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能让他的论文引起学术界瞩目哪……
丹尼尔笔直坐著,任由想像在脑中翻腾。要是亚当让另一位学者研究礼拜堂呢?假使──激动之下他陡然站起身──亚当不只是全权委任另一位学者做研究,还把自己留在那儿的研究资料转交给那个人呢?
又如果亚当生气丹尼尔拒绝了他,决定和这位学者上床呢?
他在展示窗前踱著步,理智和荒谬的想法追逐著彼此,直到他的头又开始疼起来。头痛来得剧烈又结实,痛得他的太阳穴怦怦作响。他转过身走回到凳子前,凳子上还丢著自己的那一份导览小册子,然後他就听见了。
一开始,那声音就像轻风吹过那般细微,就只是空气中有了小小的骚动。接著是低沉的震颤声,听的虽不清楚却能感觉得到。他抬起头环顾四周,感官知觉顿时敏锐起来。一股鬼魅似的寒意拂过他的颈背,令他手臂上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然後就来了:钟声响起,寂静被划开一道口子。
时而低沉有力,时而悠扬富有旋律,钟声不断回盪开来,那简单却又复杂的音符环绕在他四周,他吓得呆立著,一动也不动。然後丹尼尔低低抽噎起来,抬起双手将耳朵捂的严实,想要堵住声音──可是依然感觉得到,那郁闷的馀音缭绕不已,像滔天巨浪似的一波波冲击他的身体。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大教堂的撞钟人在练习,可是心里却又清楚事情并不简单。宝藏室位於教堂的另一头,与钟楼离的很远,再者,宝藏室被教堂地下室的拱形圆顶给遮盖,外头的声音更难传入。就算他真能听得到钟声,也只会是很细微的声响。然而,这道钟声却很响亮,每一个音符都快要将他淹没、将他震垮,彷佛他不是站在宝藏室里,而是在钟楼上。
他朝著展示窗走一步,伸出左手搭在上头,稳住身子。钟声持续不断地响,彷佛永无止尽似的。难不成这是为了惩罚自己离开亚当──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这单调低沉的隆隆钟声?
"很好,"丹尼尔低声说,摊开双掌平贴在玻璃上。"如果我必须先回到他身边才能得到自由,那麽我绝不会手无寸铁地只身犯险。我会做好一切准备。"
他把石头从口袋中拿出,石头在手中显得沉。弯刃大刀似乎发出阴森的光芒,刀锋亮闪闪的,刺得他睁不开眼,同时钟声也震盪著他的耳膜。他眨了眨眼,感觉到脸颊上有液体滑落。起先他以为是汗水,後来才明白自己竟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钟声持续作响:现在,不只有大教堂的洪亮钟声,在头顶上,还有克斯特比那不和谐的、刺耳的钟声:就像从地狱传出的喧嚣在他脑袋里缭绕回盪,简直要让他的心被恐惧与绝望给撑破了。
他朝著橱窗用力把石头砸了过去。玻璃应声而破,清脆的碎裂声一时之间掩盖过钟声,周遭的世界彷佛静止了,丹尼尔面临这突如其来的沉静,惊讶地吸一口气。接著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耳边马上传来柜台人员尖锐的喝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