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百姓一看便知是何种恶魔入侵──被希腊人称为vrykolakas的吸血怪物。无人得知他来自何处,可是已有好些人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见过他在荒野中活动。苍白无血色的脸,双眼充满兽性般虎视眈眈,一张大嘴洞开著,嘴角淌血,那样子简直令人看了魂飞魄散。曾有一名神父只身犯险前往驱魔,不料却在半山腰被恶魔一路追赶下山,村民们带著火炬和长柄大镰刀营救未果,吓破胆的神父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提伯特仔细听著利马索尔居民同他讲,阿克洛史匹锡饱受vrykolakas的侵扰已有多年。该村幅员广阔,多亏其优秀的葡萄栽培技术,酿造出附近一带首屈一指的上等葡萄酒,算是个富庶之地。然而,仍有几户人家因为家里人命丧vrykolakas之口,怀著悲伤心情举家迁移。除非村民能找出击退恶魔之法,否则不出几代,阿克洛史匹锡将成为无人居的荒城。
他来此地本不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同类,但既然眼下有此机会,提伯特二话不说,抓紧时间就往山上出发。
他的曾祖父高德菲尔,第四代克斯特比男爵,过世已有十二年。提伯特多年来总是心里有愧,认为高德菲尔的死自己要负上大半责任,对顺利成为继承人这件事一直高兴不起来。虽然古高卢人的异能成功传给了他,包括长寿、力大无穷、行动迅速、疗愈力、读心术和传心术等,却在变身过程中从尊长身上吸血过多,导致尊长身亡。都怪他太贪心,不知节制,才会耗尽高德菲尔的精力终至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不是有意的。他本该成为高德菲尔的好夥伴、好朋友,可是没想最後却害他丧命。
提伯特几乎不敢回想当年春天的那个下午。当他悠悠醒转,赫然发现曾祖父竟四肢大张地仰躺在克斯特比城堡里的书房地板上。他的立即反应就是跑到窗边喊人来帮忙,可是窗外的阳光却把他逼回到屋里阴暗的一角。他整个人蜷伏著,既震惊又自责地颤抖著,直到听见外头的声音,才回过神来。西翼区域建筑工人的劳动声让他想出了一个法子。
当晚,等到太阳完全西沉,屋内只剩烛火照明,他才下楼用晚餐。提伯特无意中发现人工的照明设备不伤眼,於是他得以同嫂子、侄子和管家一起用膳。他只字不提有特殊客人登门拜访,即使内心惊魂未定、哀痛逾恒,脸上总是堆著一贯的笑容。
午夜时分,天色漆黑如墨,他悄悄把高德菲尔的尸体用亚麻布单包裹好,抬到庭院。工人们都把工具留在城堡内,自忖不会有失窃之虞。提伯特借了一把铲子,在西翼的地基挖了一个坑,将曾祖父埋进坑里,接著念一段祷文,恳求他的谅解。末了,按照原定计画行事,用石板把坑盖上。明天工人们只会以为这是昨天自己铺好的。根本不会有人起疑。
接著提伯特便上床就寝,直到隔天早晨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床。他谎称身体不舒服,叫管家去找大夫来看诊,并告诉两人昨天晚上跌倒,撞到了头。还把太阳穴附近的淤青指给他们看,一边抱怨阳光太刺眼,他受不了。管家赶紧把百叶窗关上,大夫也调配了一些药水给他喝。两个礼拜过去,提伯特还是不能见光,又从达拉谟找来一位知名大夫。
大夫耐心听了提伯特描述自己的症状,也同意他对病因的推测。的确,头部受到严重撞击因而导致各种奇怪的後遗症,此种事例甚多。在这种情况下,畏光实属平常。提伯特向大夫道谢,并询问可有医治的良方。
"千万别晒到太阳,"大夫迅速接腔。"你的智力并无受损,就在晚上办公吧。或者戴面具也行。"
提伯特暗自窃喜,想来是他的传心术大大发挥了功效。这位从达拉谟来的大夫还跟担心的村民们解释病情,最後村民们也都接受他们的代理领主生了个怪病的事实。接下来的十二年,提伯特如往常般管理克斯特比,尽可能在日落之後才出外活动。偶尔必须在白天出门,便会披上连著兜帽的斗篷,穿手套戴面具,保护肌肤免受日晒。
当他的侄子赛巴辛长到了十六岁,提伯特和嫂子双双同意这年轻人和一位约克郡的男爵之女缔结连理。一等婚礼圆满结束,这对新人也圆了房,提伯特立即卸除监护人之身分,并正式宣布赛巴辛为第八代克斯特比男爵。
他的侄子不断恳求他留下来,继续当他的顾问,辅佐他经营庄园。提伯特同意了,在城堡又住上一年。期间,赛巴辛的太太替他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日後的继承人。
提伯特自觉时机已到。伊黎血脉此刻已无失传之虞;他不用再肩负延续家族香火的重责大任了。隔年春天他前往巴黎,并打算在罗马度过夏天,後来却响应了法王路易九世的号召,加入十字军,誓师解放耶路撒冷。
距离上一次圣战结束仅有十年,当时,海外新域里的基督徒贵族和异教徒订下许多协议,如今这些协议在埃及苏丹收买的一支军队占领耶路撒冷後,落个一文不值。於是法王路易九世打算发起大规模的圣战──是迄今的第七次圣战──大军将行经巴勒斯坦前往圣城以解救之,并计画於半途率先攻打埃及。
整个巴黎一时之间陷入备战的狂热中。就连提伯特这样一名深居简出、不问世事,镇日埋头研究欧陆和古老吸血鬼传说的学者,也对法王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激情有了反应。在他遍览图书馆里的藏书後,决定加入十字军团,出征海外新域。在那儿,或许可以找到艾提司,告诉他高德菲尔的最终命运,并提出多年来在内心骚动难平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