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公事,提伯特从书桌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他垂眼望向庭院,看见泥水匠和建筑工人在西翼爬上爬下,要搬运砖块、搅拌泥水、悬挂锤线,还要核对建筑蓝图。工地附近,他的侄子赛巴辛开心地在玩弄一堆木块,模仿眼前看见的工事。褓姆就坐在他旁边,一面照顾小孩子一面跟克斯特比夫人聊天。
提伯特欣慰地浮现一抹微笑。虽然这种生活不是自己选择的,可是他知道照顾好赛巴辛是他的职责,直到第八代克斯特比男爵长大成人,足以独自管理领地为止。他的庄园生意兴隆,百姓安居乐业,嫂子每天笑容满面,侄儿本性开朗友善,具冒险精神。他还有什麽不满意呢。
叹了一口气,提伯特的目光从窗户移回到书架上。身为赛巴辛的监护人,意味著他没有多少私人时间可以从事研究,可是他期待著终有一天可以卸下这里的职责,回到之前的生活。城堡里的日子虽然就跟修道院里的一样有条不紊,可是提伯特还是最怀念那儿的静谧平和。
门发出咯吱声,提伯特朝门口望了过去。只见门洞开著,可是似乎没有人等在那儿。疑惑顿起,今天的风并不没有大到可以把门吹开啊,提伯特走过去关门,轻轻把门闩带上。
一等到他转过身来,马上吓得叫了一声。房间的阴影里站著一名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中年男子,深色头发整齐梳到脑後,是老旧的发式。他的皮肤晒成了淡褐色,身上的衣服颇有质感。即使没有佩剑,看上去仍充满军人派头。提伯特注意到对方缺了左手小指。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超凡气质,让提伯特更觉得惊奇了。提伯特先是定定看著对方,接著目光斜向一边,瞄了一眼挂在男子身後墙上的肖像,和男子的脸做了对照。
他内心的震惊想必显露在脸上,因为该男子往前走一步,开口说:"不要害怕。"
提伯特几乎要笑出声来。"害怕?我为什麽会怕?是你──真的是你:高德菲尔,第四代克斯特比男爵。我的天呐,这真是……"
高德菲尔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怎麽知道我是谁?"
"你的肖像。你看,就挂在那儿呢。"提伯特指著挂在阴暗处的那幅画。"打从我记事开始,肖像就一直挂在那里。一开始是挂在大厅的,可是祖父把它搬到这里来了。『把它给我拿开』,他以前这麽说过。"
"我的儿子很傻,斥资请宫廷画师绘一幅巨大壁画,将他和他的妻子画成希巴王国的国王和皇后,因而差点把家产给败光。真是愚蠢!"高德菲尔仔细检视墙上的肖像。"荒唐啊荒唐,要找乐子也不该这麽离谱。感谢上帝,你的父亲修,跟我一样,认为那幅壁画丑陋至极。就在马太过世後一个礼拜,他马上叫人把壁画粉刷掉。"
提伯特眨巴著眼睛。他没想过世上竟然还有人知道他祖父的壁画,如果眼前的男子真的是高德菲尔·伊黎,那麽他一定活了很久了。他看著曾祖父触摸肖像的边框,听见他叹了一口气。
"艾琳诺见我迟迟未从圣战中归来,於是叫人画了这幅画。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她,等我明了後,已经太迟了。每天看著她徒劳地等我回家,独自将我们的孩子扶养成人,还要打理城堡。可是我却只能远观而不得接近她。"
提伯特先邀请高德菲尔落座,然後自己走去坐书桌後的那张椅子。他身子往前倾,说道:"果然是真的。费兹伊黎人说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高德菲尔问道:"什麽故事?"
"他们说你秘密回到英格兰。说你到海外新域替国王办一件艰难又神圣的任务,却不幸被异教徒抓走,并且囚禁起来。他们其中一位邪恶的祭司在你身上下了魔咒,诅咒你永远不死,直到海外新域的国土被异教徒收复为止。"
高德菲尔一面轻声笑著,一面摇摇头说:"你认为永生不死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