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谁来赶考还带着女儿?而且你听那小姑娘说话,明显的咱们京城口音!”
“老张头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吧!谁说绫罗绸缎就一定比布好?你去布庄里问问,如今好布可是比绸子还贵的多,现在可不比前几年,重丝轻布,布价贱的那些织户们日子都过不下去。几年前最最上等的最多不过二钱银子一匹的飞花布,你道如今得多少钱?二两银子也不见得就能买到!上头的贵人们可是争着穿!”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朝紫禁城的方向做个揖,“听说啊,连皇上他老人家都爱穿……”
“皇上他老人家肯定爱穿这个布,要不然大前年会特地将松江布也列入贡品?说起来,布价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猛涨的,就是前年工部造出来那种据说一次可纺出十二根纱来的竖锭机跟能织宽布的飞梭,织布快的跟飞也似地,好布的价钱也一点没跌,还供不应求呢!”
“那是当然,听我去杭州做生意回来的表侄儿说,那儿的大商家们一船一船将布往外国运呢,多少布也能卖的完,有些个地方,棉布能卖上咱这里几十倍的价!还有些个野人国,野人们就直接拿宝石、金子来换!听的我这把老骨头都也想去当海客,可惜呀,听说海上的红毛海盗着实厉害……”
话题至此开始跑题,争相说起了杭州、广州、宁波一带大海商巨额的财富和稀奇古怪的海外异闻。
书生和僮儿默默走回摊子坐下,分食包子,小童吃的时候仍然攥着那支糖葫芦不舍得放下,不时瞟上一眼,看了许久之后小心翼翼舔了一口。书生边吃边新奇地竖起耳朵听,他自河南的穷乡僻壤来,虽然为赴试千里迢迢北上,一路上经的见的也不少了,但毕竟皇城根下的百姓见多识广,跟别处的人都不一样。
众人口沫横飞说着,大碗茶摊上一个人忽然蹭地站了起来,跟他坐在同一条长条板凳上的另一头的胖子猝不及防一下子将板凳压的飞了起来,框里当啷摔在地上,又被飞起来的板凳重重砸了一下,桌子上的茶碗也被带翻,茶水洒了一身,大怒骂道:“龟孙子你想诓死爷啊!?起那么猛是你爹死了急着奔丧?起前不会跟爷打声招呼?……”
这种茶摊上的板凳多是细细窄窄的一长条,能同时坐两三个人的,坐的要是靠近两头,这头的人起来了常将那头的人诓一下,跷跷板一样翘起来连人带凳翻到在地。胖子出了这个丑狼狈不堪怒发冲冠,还一时爬不起来,茶摊主人大惊,白手巾往肩上一搭急忙去馋他,闯祸的瘦子也慌里慌张去扶他,点头哈腰连连道歉。
胖子被摔的砸的不轻,极其恼怒,起来后立刻给了瘦子一拳,又揪着他衣襟将他揪回来,一定要让他出个三四五来,瘦子自知理亏连声道歉,道:“我是忽然想起方才打头的那位爷是谁,着实惊住了忘了坐的是长条凳了,真是对不住哪您……”
胖子怒道:“那谁将你孙子惊成这样儿!?”
瘦子咽了咽口水,顿了下,胖子抬手作势又要打,他连忙道:“我说,我说!……那,好像——好像就是——万岁爷他老人家……”
周围的人都被这段纷争吸引了注意力,闻言顿时肃静,书生本来还用包子挡着脸在偷笑,因为胖子穿着绿绸袍子,刚才摔地上爬不起来的样子实在像只翻不过来个儿的绿毛大乌龟,一听这话也呆住了。
静了片刻后胖子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你胡诌什么呢!?怕爷揍你也不是这么个编瞎话法儿,万岁爷他老人家到这儿来做什么?……”
大家都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瘦子哭丧着脸申辩道:“真的是啊!列位还记不记得康熙三十二年京城的大疫,当时还是皇太子的皇上他老人家下令封城,那时大家伙儿不是都是害怕吗,宁郡王带头冲击朝阳门,想强行闯出去,皇上亲自到城门口阻止,还遭了刺客,我是亲眼瞧见的……”
胖子不相信地道:“骗谁啊,这都多少年了,当时那城门口多少人,就见那一面你现在还认得出来?”
瘦子急切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当时站的靠前边,看的清清楚楚,况且皇上他老人家这等风采气度,谁见过还能忘记?”他没说他当时站的虽靠前,但方向不太好,自始至终只见过当时的太子小半个侧脸,所以这么长时间才认了出来。
但无疑这番话已经极有说服力了,所有人都再次肃静下来,书生和小童将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到自己手里的包子上。接着所有人都向他们手里的水煎包子和糖葫芦看来,目光中充满了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