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转瞬到了近前,阿夺眼尖,就着火把远远看见大旗招展,是个斗大的「齐」字。糟了,怎么会是西齐的兵马。
阿夺脑子飞速转动,自己明明瞒过阿青截杀了韩重派去西齐的十八个护卫,雇了杀手去了关中靳府,留下南越兵器,怕西齐皇帝不相信,让杀手对陈查也下了毒手,反正杀手也不知道陈查是谁,自己又把那个歹毒的暗器送给了他们,将一切矛头指向北晋,应该足以让西齐皇帝拒绝协助北晋出兵了。
哪里出了错?那个暗器?阿夺心思快速转动,自己手刃骆野的时候从他身上搜到的,秘密找人在南越原样打造,当时北晋骆野军中很多西齐大将在阵前都看到北晋用过的。
陈查伤的不够重?让皇帝疑心是南越在做戏栽赃北晋吗?应该不会,陈查一定会让师傅护助靳海棠的亲人,他自己卖好儿护着狗尾巴花儿,就凭他的武功断不可能全身而退。陈查肯定会对西齐皇帝提出韩重的开通商道等条件,难道西齐皇帝不满意?
这一番心思只是风驰电掣,远远的西齐人马中有人大喊:「南越人马不要惊慌,我是陈查!」
阿夺嘴角轻笑,心想,我说呢,这个花喜鹊定是得手了。
袁海听得是陈查也放宽心了,两帮人马汇在一起,里外夹攻,不多时大门洞开,南越和西齐大军直冲了进来。
陈查看见满身是血的阿夺,一路厮杀纵马过来,呵呵大笑说:「你这个小鬼,没受伤吧。」
阿夺看他刚瞥见自己就冲了过来,语气真诚,心下多少对他有些愧疚,故意地问道:「看你脸色不好,不是追人的时候受伤了吧。」
陈查哈哈大笑,手里长枪也不闲着,挑刺了两人说:「休养了两个月才从床上爬起来,娘的,那个北晋的暗器太歹毒了,爷以后怀里要揣上个护身。」
阿夺也笑笑说:「没事就好,我和阿青一直担心你和师傅,师傅呢?」
陈查笑说:「小江到正门接应阿青去了,我让他在西齐皇宫等着,他说想你们了就跟着来了。」
说话间,西门已经被肃清了,阿夺和陈查带人直奔正门而来。
樊虎看大势已去,犹作困兽之斗,带人马团团围住大门,身上的大红袍一绺一绺的了,黄金甲上也满是鲜血,头盔也掉了,看着阿夺骑马过来,脸色狰狞的大喊:「你们这些南越狗贼,若不是李允背叛了本将军……」正说着,忽然看见陈查身后人马的西齐旗号,吃惊的大睁着双眼。
阿夺下马,手里拎着宝剑步步逼近,他脸上虽然木森森没有表情,可是一双眼睛像饿极了的野狼一样,泛着凶狠的光芒,看得樊虎心中一凛。阿夺已经走到了近前,樊虎不由得握紧了宝剑举在胸前。
「背叛?!」阿夺冷笑,两只手指捏住樊虎的宝剑「咔嚓」一声将剑尖掰了下来,在手里把玩着说:「你樊虎忠于那个弑君的云拓,背弃北晋先皇就不是背叛吗?我看你还是下去和你祖父、你父亲说你的背叛吧。」手中的剑尖一甩正中樊虎眉心。「伧啷」一声樊虎手中断剑落地,尸体扑倒在地上。
天亮了,「雁」字旗飘扬在汴都城头,阿夺站在城头上俯瞰大地。眼前一片狼藉,士兵忙忙碌碌的收检兵器、搬抬伤亡人员。仰头看天空,太阳光刺的眼睛一片酸痛,那一片金光照在阿夺的盔甲上,干涸的血迹暗红一片,红得刺眼。身后传来呼吸声,阿夺没动,说了句:「到了北晋皇城,我要你亲手杀了云拓,你答不答应。」
一声叹息。「杀了他后,跟我回山谷,你答不答应。」
三九、浮生恍若梦情仇一挥间
陈查不但许诺了西齐皇帝开通峦州通商道路,还假借韩重的名义答应攻下北晋后,将漠海以西的三座城池割让给西齐。阿青大吃一惊,他这两年所学甚多,已知陈查如此作为实是犯了死罪的。陈查苦笑对阿青和阿夺说,西齐皇帝和皇后是两只成了精的「老狐狸」,一个比一个狡猾奸诈,虽然陈查认定了夜袭的是北晋人马,可是皇帝始终不相信,如果不如此他是断然不会出兵相助的,最重要的是……陈查不说,大家也知道是因为靳海棠。如果西齐不与北晋交恶,与南越结盟,那么他永远也别想和靳海棠痛痛快快的在一起,最后皇帝答应了他,将靳海棠留在皇宫,派兵助他攻下北晋后,拿三座城池来交换。也就怪不得陈查伤还未痊愈就如此拼命带着西齐兵马星夜赶路前来汴都增援。
阿青很担心陈查如何向韩重交待,想问问阿夺有什么好主意,可看他心不在焉,早就神飞天外去了。小江本来想自己一个人回南越找阿重,可是看到阿夺恍恍惚惚的样子,加上陈查苦苦的留他帮忙也就留下了,派人赶回南越送信,说自己一切都好,让阿重放心。
自出征以来历经两年零三个月,南越大军势如破竹终于到了北晋皇城。阿青和陈查早已带人先行冲入皇宫肃清了宫中侍卫。
仰头看天,瓢泼的大雨下了一天一夜了,黑沉沉的天空让白日恍若黄昏。大雨浇在身上,渗进盔甲,座下的马不停的长嘶,抖动鬃毛。阿夺翻身下马,站在皇宫门口。为什么我的脚不听我的使唤,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看着这诺大的皇宫,十二年未见,阿夺的脚步竟然不想踏进。走啊,向前走啊,你还在等什么!胸口中一阵悲鸣,整个人像被大锤砸进土地里一样,一截一截的下沉。
阵列整齐的士兵在身后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右先锋站在宫门口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动过。他不动,没人敢动。阵列静静的站在大雨下等待。重的喘不过气来,重的抬不起头来。「哗啦」几声,士兵看他把身上的盔甲甩脱在地上,只穿了一身青色的单衣,瞬间被大雨打湿,看他低垂的头慢慢的抬起,终于缓缓的向前走动。他走得越来越快,忽然一声长啸,身形如风拔地而起,飞一般跃入了皇宫。
云拓退缩在皇宫「鸾祥殿」里,仅余的十几个护卫团团护在身旁。云拓坐在寝间软榻上看着步步逼近的阿青。阿青早就听闻北晋云拓英勇非凡,能征善战,权势强硬,可没想到看见的竟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他身材高大,月白色的锦袍露出的手粗壮有力,可瘦的一把骨头了,相貌英俊不凡,可两道浓眉深深的皱着,眉间拧成一个「川」字纹,就是松开,那皱纹也抹不去了,面容哀苦,只一双眼睛火焰般热烈,看的人仿佛能被燃烧一样。
云拓也在看阿青,这么年轻,这么朝气,未着盔甲,因为下雨传了件避雨的油皮大氅,气宇轩昂,整个人像翠竹般青隽,那双眼睛像冬日里的温泉,暖暖的透到眼底,慢慢的漾开。他眼睛里透出的那是什么?怜悯?!哈哈,居然是怜悯。云拓哈哈长笑,却引来一阵剧咳。
「你们都退下吧,雁青不会为难你们的。」云拓让侍卫退下,这些人忠心耿耿的为他,在这时候哪里会舍他而去,都是视死如归的。
云拓笑笑说:「也罢,朕临死还有你们在身边也就知足了。」
阿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手里握着宝剑,缓缓的举起来剑尖指着云拓前胸。虽然两人隔着两丈多的距离,阿青知道自己的剑气就能让他透心亮。不知道为什么,阿青下不去手。因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还是因为他凛然无惧通身的王者之风?抑或那眼中显而易见的痛苦?罢了,毕竟答应了阿夺,只要杀了他,就可以和阿夺回山谷,忘掉这世上的一切。
阿青剑尖一抖,忽闻长啸而至,一条身影瞬间站在了身侧。
「鸾祥殿」?他居然敢在「鸾祥殿」里,这个奸贼。阿夺问明了云拓的去向,大怒,举手拍碎了那个被俘的宫中侍卫的脑袋,厉声长啸身形往「鸾祥殿」而来。
娘亲喜欢竹子可是宫中的天气总也养不活,那竹子总是细细的,黄黄的在院子的角落里,现在居然整个庭院都是满眼的翠竹,一片片围拢在篱笆内。娘亲喜欢看鱼儿游水,父皇说「鸾祥殿」不易引水,不能砌鱼塘,只好在大缸里养着锦鲤,可现在整个侧院都是鱼塘,鱼塘用游廊串起来,中间假山、石凳。娘亲喜欢白色,可是皇宫中不能用大片的白,只有床帐娘亲会用白色的轻纱,现在整个鸾祥殿居然都是白色的,琉璃屋脊下串串白色的风铃,白色的纱幔,白色的窗纱,白色的屏风,各式各样的白色,各种花卉的白色……
是谁?是谁居然改了这「鸾祥殿」,该死的,为什么把娘亲住的地方弄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熟悉的「鸾祥殿」了。这个该死的云拓!阿夺长啸飞进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