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皇后看着昂着头的靳海棠,神色倔强,眉眼绷得紧紧地,一副凛然的样子,皇后轻笑一声,伸手来托靳海棠说:「今夜也惊吓了,先下去歇息吧,有什么话好好说。」
正此时,床上的陈查呻吟了一声,靳海棠跳起来扑到床边。陈查趴在床上,脸庞侧着,慢慢的睁开眼睛,勾起嘴角想笑,却疼得龇牙咧嘴的。
「你……怎么样?」靳海棠将脸凑近了问,小声说:「哪个要你护着我,告诉你……我可不领你的情。」
看他眼皮略有些红肿,眼角红红的,陈查抬起手忍着疼抚摸在他脸庞上,笑笑说:「呆子,即说了要一世和我在一起,我喜欢的男人可不能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靳海棠蹙眉怒目刚要争辩,陈查的手无力了,从他脸庞上「扑通」的垂下来,磕在床沿上,陈查一龇牙,靳海棠脸上的神色就紧张了起来。「你也别心疼,为你受伤,那是爷我心甘情愿的,要不然也换不回你这句真心话来。」陈查努力让自己嬉皮笑脸一些,可是脸上却是僵硬的表情,靳海棠知道他其实疼得厉害。
「你是何人?」皇上的声音在靳海棠身后响起,陈查看到靳海棠脸上的神色一变。确实,这里毕竟是西齐皇宫,陈查又是南越大将……靳海棠背对着皇上冲陈查轻摇了摇头。
「海棠,扶我起来。」陈查冲靳海棠说,拉着他的手。
「你伤太重,还是……」
「无妨,扶我起来。」陈查拉着他的手,靳海棠只好把陈查扶起来,陈查起身下床,后背像被砍碎了一样疼,额上的冷汗哗的就冒出来了。这就是西齐皇帝吗?四十出头,虽是一身富贵龙袍,却是一身的书卷气。
陈查咬着牙挺直了胸膛,冲皇帝一抱拳说:「南越一品骠骑大将军陈查拜见西齐皇帝陛下,陈查有伤在身,恕不能跪。」
「你……陈查……你……」靳海棠惊慌看看皇帝,又看着他。
陈查却毫无惧色眼睛盯着皇帝,这个温文儒雅的皇帝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看不出其它的表情,陈查一指床前一侧站的小江说:「他是我此行路上结识的朋友,不是我朝中人,也多亏他今夜里护住皇后娘娘。」他这句话说得小江不明所以。
皇帝呵呵一笑说:「素闻『花郎』陈查是韩重麾下最得力的大将,原来就是你。」皇帝点头微笑仔细打量着他,眼神在陈查胸前的海棠绣身上停了片刻,说:「兵部尚书那里朕已经传了谕旨去了,婚事嘛……」皇帝看了眼前的两人一眼说,「靳府闹成这样,也只能作罢了,不过…今夜的事情,朕需要一个解释。」
不管皇帝相不相信小江只是陈查路上结识的朋友,反正没人难为他,反而皇后亲自吩咐内侍和宫娥带他下去沐浴更衣。
这个浴池好大啊。小江甩了衣服跳进去,汉白玉的圆形大浴池,修了一个高高的龙头,龙嘴里含着一颗圆球不住的转动,水流从龙嘴里不断的泄下来,经过圆球的阻隔,压力减小了,小江扑到龙嘴底下,享受着水流从头上冲下的感觉。浴池的水加了牛乳,白白滑滑的,几个宫娥捧着水晶盘,将鲜花瓣洒在浴池里,片刻随着水流波动,鲜花满池。小江仰着脸,三两下把裹头的布条扯了,雪白的头发瀑布似的散下来,他根本没看到浴池边上的宫娥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自己嘻嘻笑着拘着水玩儿,忽然伸手在耳朵后摸了摸,把脸上那张人皮面具一点点儿揭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浴池边儿上。「咕咚」一声,小江一看,一个宫娥把手里的水晶盘子掉到了浴池里。
「我帮你。」小江潜入水底摸到那个水晶盘子从水里冒上来把盘子递给那个宫娥。「咦?你的脸怎么红了?」
小江身上的皮都快泡皱了要不是宫娥说皇帝设宴他才不舍得出来呢。洗白白的换上舒适柔软的衣服,淡蓝的箭袖袍子外套月白色的纱氅,两个宫娥的手抖啊抖得把他的头发在顶上挽成髻,梳头的工夫,小江吃光了桌子上的一盘水果,一路走到西齐正阳殿,「咕咚」声一片,有身体倒的,有手上的东西倒的。
陈查手里捏着一把汗,皇帝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原来皇后一入宫皇帝就派侍卫火速赶回靳府,没想到,一路上包括靳府里除了被迷晕了还在昏睡不醒的下人外,所有蒙面人的尸体都不见了,就连被小江抓回来的那个黑衣人也咬舌自尽了,果然干脆利落。虽然兵器上刻了南越的字,但是皇帝也相信不是南越所作,那陷害了南越最有利的便是北晋了。陈查知道皇帝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温和的人,他其实怀疑是南越自己设计的这一幕,看着皇帝和皇后退出去,陈查不知道这个皇帝会怎样处理今夜的事情。一只手握住了自己,陈查一看是靳海棠。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他你的身份?」靳海棠苦着脸,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陈查趴倒在床上,紧握着他的手说:「呆子,爷我这么出名,就是我自己不说,皇上他也会查出来的。再说,我要堂堂正正的带你走,又岂能作缩头乌龟。」
因为小江是皇后的救命恩人,所以坐在了离皇帝、皇后最近的地方,趁他风卷残云般消灭了面前长几上一半的东西打了个饱嗝又拿起银箸伸向芙蓉蛋卷的时候,皇后笑眯眯地问了句:「小江,你练的是素心功吧。」
小江恍若天人的脸上出现了惊讶、佩服的神情,吞咽下嘴里的东西说:「你怎么知道的?」
皇后轻笑说:「我看过一本《宇内搜珍录》,上面提到练了素心功的男人头发会变白,而且练功的人会越来越好看,是吗?」小江知道皇后看的那本书就是阿夺看到的那本,便点点头,皇后又说:「那本书上说,如果素心功练成了,再散功的话,会失掉练功以来所有的记忆,是真的吗?」这个小江倒真不知道,摇摇头,老实的回答。皇后是聪明绝顶的人,和他相处了这一夜,已知他虽然武功高深莫测实际上心思单纯无暇,便不再多说。
小江吃饱了看了一圈儿,除了皇帝、皇帝,再没有认识的人了,花花一定是陪着受伤的查查吧。
阿青带着阿夺骑马出了通业城,一出城门,马儿就放开四蹄翻飞奔跑,路上两侧青草发了嫩芽,处处一片生机,山坡向阳处漫山遍野的开满了黄色的花,偶尔的有麻雀在路边蹦来蹦去的吃草籽儿或停歇在抽芽儿的树枝上,却被急速奔来的马匹惊得飞了起来。
「驾!」阿夺飞快的驾马在前飞奔,不时地回头看阿青。「阿青,来追我啊,呵呵。」一边儿喊,一边儿做鬼脸。阿青只是笑,纵马追赶,知道他顽皮,始终离着他几个马身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
远远的一个小山包遮住一个建筑只露着一个顶儿,阿夺说笑完回头的功夫已经看见了,不多时冲过小山包,阿青看他把马勒住停在那里,便抖着缰绳追了上来。
山前的建筑阿青从来没见过,说庙宇不是庙宇,说道观不是道观,和南越的不太一样。不是很高大,可是修葺一新,顶上都是琉璃瓦,大红色的门柱,大门洞开。阿青不由得下了马,牵着马往前走,将马拴在门前石柱的铁环上,慢慢走进去。大殿中挂着黄色的经幔,当中供奉着一尊青铜神像,环眼獠牙,头上螺形肉髻,带着金冠,脖子上挂着缨络,上身赤裸,左手结印,右手握着一条蛇,蛇神缠在手臂上,腰间围着莲花裙,双脚一屈一伸,伸着的脚底下踩着一个小小的人,满脸痛苦的表情。神像前的香炉里插满了香,有的还未燃尽,一看就是刚刚有人供奉过。
好奇怪的神像啊,不像神仙,不像佛。「是阿欲神。」阿夺像知道他所想般站在身后说,慢慢的走上前,跪在地上的蒲团上。阿青走到他身边也跪下。阿夺仰着脸从来没有过的敬畏眼神,甚至有点儿惧怕。
「阿夺……」阿青轻声唤他。
「北晋的人都信阿欲神,他掌管世间一切的罪恶,他脚下踩的就是人的罪孽。」阿夺的声音很轻,轻的有些缥缈。
「罪孽?」阿青问,不由得仔细看看这尊神像,除了狰狞恐怖外看不出什么来。
阿夺又说:「阿青你知道吗?好人死了以后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待在天上永远的快活,罪孽的人会被阿欲神踩在脚下堕入无间道,永世不得轮回。」
阿青问:「什么样的人算罪孽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