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最近也在为此事忧心。」韩林说完看看福海,福海忙圆话:「是,是,皇上夜不能寐,一心为国事操劳。」说完不敢看韩重。
韩重有心斥责福海干政,却知道他是替韩林圆话,只好忍下。韩林说:「依爱卿之见,该当如何呢?」这不问还好,这一问,韩重把这几日憋在腹中的建议全都说了出来,听的韩林只打哈欠,外头声声过了丑时了。韩林不耐烦起来。韩重把心思说完,复低下头,看到眼前纷乱的血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皇上,皇上为国事操劳之余,这人痂……」韩重早就对韩林这些暴虐的手法不满,觉得太过残忍,后宫之中如此胡作非为,不是仁君之道……
韩林听得勃然大怒,厉声说:「韩重,你对朕的江山有功,朕给你几分薄面,你居然敢说朕不是仁君,来人那……」御前侍卫应声而入。
「皇上三思。」福海在耳边小声说。
韩林压着怒火。「来人,削了韩重的王位,贬为庶民,没有我的谕诏不得出京。」拂袖而去。留下韩重跪在大殿上。
福海轻步上前,没等他搀,韩重自己起身,转身往外走。「大将军王。」福海叫他。韩重脚步没停,福海跟上来。「大将军王,这不是第一遭了,您且忍忍,外乱当前,您还是百姓的定海神针。」韩重停下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迈的内侍总领太监。一个阉人都比那人清醒,唉。
韩重出了宫,自己的副将陈查、李棠正等着,听了韩重的话,两人一笑。陈查性子跳脱,笑着说:「这有什么,一年里咱们那府里的门匾到要换上个五、六回,我早就跟内务府地说了,就存在咱府里的库房里,也省得他们来回的搬弄,」
李棠性子沉稳,不言语,两人陪着韩重骑马,亲信校尉在身后跟着回了平王府。
果然一时三刻,内务府里来人把「平王府」的匾额摘了换上「韩府」。
陈查和李棠站在府门口,陈查摸着石狮子的脚跟监工的太监说:「肖宝儿,我说把这匾放这里,没错吧。」太监肖宝点头笑说:「您别见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谁不知道,大将军王的位子板上钉钉儿一样的牢呢,嘿嘿。」
那匾换了,换下的「平王府」还是存到库房里,陈查对府里的人嚷:「别磕碰了,没几天就要换回来的。」
李棠扯他:「兄弟你别喊了,这又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嘛!」
陈查收了嬉笑的容颜,冲远去的太监狠狠地啐了一口说:「娘的,王爷辛苦保的江山,被那个昏君这么糟蹋,还不如咱们王爷……」
话还没说完,被李棠捂住嘴:「兄弟,这话可别乱说,王爷他够劳心的了。」
韩重在书房里,贴身的小厮金戈上前把烛火拨亮,韩重军法治家,家里的几等下人都是肃穆严谨,他不问话没人出声。「金戈你下去吧。」韩重闭目躺在椅上,叹口气。这北晋侵犯如果不早做定夺会养虎为患的。
江少衡赶了这些日子的路,斗笠没带,就自家包袱里取了件青杉包住头,别处是遮了,却遮不住一双春目,顾盼动人。他便昼伏夜出,如此一个多月到了京里。这一夜,风清月朗,他便跃上那屋顶,起起落落间只隔了一条巷子就看到了那宅子。自己给自己打气说,怕怎地,上年里都到这里了,今年里如何得也要再近些。想着,那腿脚就动了,身形就落到了宅子对面的屋顶上。深夜里他目力好,一眼就看见匾上「韩府」两个字。咦?怎地不是,不是平王府了,怎地换了主人家?江少衡急了,身形一动就到了韩府的屋顶上,宅子里虽然还亮着些灯火,却没有喧嚣的感觉。那心里就隐隐的紧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的地方江少衡不熟,只认得那人的书房和寝室。闪身进了,晚间上夜的丫环正在打瞌睡,江少衡点了睡穴,走进去,床榻整齐,没有那人的踪影。寝室里还是老样子,简单整洁。江少衡顿足自责,你,你怎地每年就那么远远的看着,你看,这人就这么没了,你,你怎地不年年近些,那他到了哪里你也能知道。嘴扁着出来,宅子里巡夜的人过来,他忙藏起来。三拐两拐到了书房,见一个小厮关上门出来,那书房里还透着点点烛光。里面会是谁呢?会是那个人吗?又一想,就不是他,也或许能知道他的下落。
江少衡到了书房近前,看四下无人,便捅破窗户纸眼睛眨呀眨得往里看,外间没人,里头隔断后面朦朦胧胧的人坐着。他素来艺高人胆大,却实在是没心机。别人窥视的,窗户纸是粘了口水润破的,没一点儿生息,他是直接由手指头「扑通」就给捅开了,一个硕大的人影趴在了窗户上,韩重戎马生涯最是警醒怎么会看不到。韩重伸了个懒腰,吓了江少衡一跳忙藏起来,半晌没动静,起身在窟窿里看,那人影支着头在桌子上瞌睡。江少衡轻推开门,闪身在外间,裹着青杉的脑袋往里一探,正对上韩重漆黑闪亮的双眸。
「哎呀!」江少衡惊呼,飞到门口拉开门,身形腾起来就要飞走。他惊呼出口,那声音听得韩重心中一颤,再看他腾空的身形,哪里还认不出这个冤家,大喝一声:「你要是再敢跑,我就死给你看。」
四、十年相思梦一夜春色尝
都要寻死了。江少衡手在门框上,脚在空中,身子腾空凝住,回过头来,裹着青杉的水灵灵的眼睛,鬼鬼祟祟得,做贼心虚得,回头瞄了一眼,惊见韩重翻手握着把匕首戳在脖子上。他身子往门外一送,那匕首就往皮肉里戳进去一点儿,试着身子又往外飞了飞,那脖子上血珠子出来了。江少衡脚落在地上。
「把门插上。」韩重厉喝。
「哦。」江少衡应声把门闩别上。
「把窗棂都别上。」韩重又说。小样儿,这次再让你跑了,我还有脸见人吗?韩重准备拿出深闺怨妇的嘴脸了。
「哦。」江少衡慢吞吞的把窗棂子都别上。
「过来。」韩重说,看他不动弹,匕首又往里送。
「哦。」江少衡慢吞吞的走到里外间隔断那儿站住,低着头。
「你行啊,吃得白白胖胖的吧。」韩重问。
「嗯。」江少衡点头,他还没看见我的样子怎么知道我又白又胖呢?
「夜里看着星星睡得也挺香的吧。」
「嗯。」过了这么些年他怎么知道我这个习惯还没变呢?
「遇见好吃的就拔不动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