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鬼脸上阴晴不定,忽然大笑数声,道:“很好,很好,小兄弟当真机敏,这局是我输了。只可惜我那数载修为,全都便宜你这个武功尽失的废人,真是暴殄天物啊。”
看样子小命无虞,我胸中大石落地,小声道:“谁稀罕你那功力,反正都不知道散到哪处经脉去了···”赌鬼输了赌局倒不怎么失落,趁着他心情不错,我接着道:“兄台武功高超,小弟佩服。现在夜已深沉,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未免别扭,要不兄台先走一步,明日小弟在赌坊恭迎大驾?”
赌鬼围着我转着个圈儿,忽地道:“我是要走了,不过你也得跟我一道。”
我气急败坏:“你明明输了赌局,难道还不放过我?”赌鬼伸出右手食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微笑道:“我生平大赌小赌无数,从未赖过账。说了不杀你便不会杀你,若非此事甚为要紧,我也不会强拉你同行。你赶快留书一封,就说你要回家省亲。”
我腆着笑脸,问道:“大侠,我们就不能再打个商量?你看我好不容易才在这儿落窝儿,没武功讨生活也挺不容易的是吧···”赌鬼面色一板,道:“走,还是死,自己选吧。”
差点忘了这家伙是个怪胎,要是我再继续纠缠,他一个不高兴把我劈了就太划不来了。我赶紧找来笔墨纸张,草草留书一封,简单收拾了行头,便跟着赌鬼离开了“千金赌坊”。
为什么又是深夜离开?这总让我回想起那天月下离山的情景,虽然“千金赌坊”不比我在山上的生活,但好歹也住了一段时间,这么匆忙离开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可赌鬼才没空搭理我的伤感情怀,我们一夜没睡直接南下。我问赌鬼要去哪儿,赌鬼如是回答:“‘江湖财神’钱雄豪知道吧?他和我有点交情,最近他要办个五十四岁大寿的宴席,我们这是给他拜寿去。”
钱雄豪大名鼎鼎,谁人不知,那个奢侈至极的钱多多正是他的宝贝儿子,“五十四岁也要摆宴席?”我有些奇怪。“人家有的是银子,又生怕别人不知道,自从钱雄豪发家以来每年必有寿宴。听说连打发乞丐的赏钱都够一般人家吃穿半年了。”
赌鬼随口答道。仔细回想钱多多种种行状,我一点都不意外。
“祝寿这种事又有什么紧要的了,你不过是想去骗些赌资,非要拉着我干嘛?”我非常不解,赌鬼走得飞快,口中回道:“谁叫你小子多管闲事。我这事万分紧要,你和我走一趟,少说少问,寿宴结束自会放你离去。”
我不知道他这话是真是假,但我心里已有计较:赌鬼定然不知我和钱多多的关系,到时候我拉下面子求求钱多多,就说这赌鬼要谋财害命,定要叫他赏钱拿不到还被哄出去。
“财神山庄”离寿元城约莫四十里路,本来对武林人士来说也不甚长,可惜我使不了轻功,只能慢慢赶路。一路上和赌鬼倒是渐渐熟了,原来赌鬼姓杜名沛书,这名字当真有见地———赌赔输,不正是赌鬼赌博生涯的完美写照?我几次调笑杜沛书名字滑稽,他也不生气,好像也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况且若是真的惹他恼怒,只需陪他赌上几把,不管多少怒气都会烟消云散。我们赌的范围极广,可以是骰子点数,也可以是路上经过马匹数量。赌鬼运气极差,十赌九输,不过倒真是从不抵赖,也不依仗武力欺负我这个废人,我看他言行磊落,便也将自家姓名据实相告,反正“王云木”乃无名小卒,说给一个烂赌鬼听听也无关紧要。杜沛书想打听我下山缘由,我没说;我问他何事要紧,他也口风甚紧。
这日正午我们终于抵达“财神山庄”。山庄门口人流络绎不绝,既有达官显贵,也不少佩刀挂剑的武林人士,若干名家丁正忙着招呼。这山庄真是对得起“财神”二字,远看玉宇琼楼,近看雕梁画栋,屋檐石雕异兽威猛非常,内里壁画流光溢彩,一个大门便比青霄山门更高大数分,地面铺嵌汉石白玉,明明千人踩踏竟似一尘不染。我四周观望,往来客人衣着光鲜,递出的寿礼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我和赌鬼两个怎么看怎么不如那几个家丁体面。
我有点虚,用手肘撞了撞杜沛书,问道:“没看你买贺礼啊,你不是打算空手进去吧?”杜沛书整整衣角,道:“我和老钱交情深厚,贺礼什么的就免了。”
我一直以为他就是过来讨散钱的,看这架势他好像还真认识钱雄豪。杜沛书捋了捋头发,自觉仪貌端正了便径直往门里走去,一名家丁伸手拦住,赌鬼从怀里掏出一份拜帖,上书“杜沛书携友拜上”,那家丁扫了眼帖子,最后盯着我,面上露出迟疑之色,杜沛书道:“不妨事,自己人。”
那人听了,便弯腰道:“二位请。”
还真是常客,怪不得赌鬼输钱无数却从不赖账,敢情有“财神”给他撑腰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