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归抱怨,我还真不敢去找那酒店的麻烦,碎碎念叨几句,我便准备睡了。忽然一道声音自窗外传来:“以兄台本事何必屈尊在这小小赌馆?”我吓了一大跳,连忙探头去看,居然是那个赌鬼,我心中感伤:要不是内力全失,我怎会连有人到了门口都毫无觉察。心里一番想法,气势却不想弱了,我马下脸,背着手出门,沉声道:“人在江湖飘,谁没有些恩怨情仇?我这也是看破江湖事,寻一处清净罢了。”
这番话本是为自己退隐江湖酝酿的说辞,本以为再没机会说了,没想却在最落魄的时候说出口,心里还略有几分自娱般的欣慰。
赌鬼上下打量我一番,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却能有这番感悟,果然英雄出少年,想必手下亦有惊人艺业,杜某不才,想要讨教几招。若是在下侥幸赢了一招半式,便想借兄台性命一用。”
赌鬼语气温和,仿佛与人闲话家常,我心里“咯噔”一跳:这赌鬼看来豪气磊落,没想到是江洋大盗一类的货色,他就算恨我断他财路,半日未过,也没必要这么快就下杀手吧。我知道这次玩儿大了,刚想换个谦卑的神情讨饶,那赌鬼却不想等了,倏地一掌按来,看那出手飘忽不定,笼罩了我周身要穴,更包含若干后着,别说我内力尽失,就算当年鼎盛时的我也走不了几招。我勉强摆出了“流云掌”的起手式,仍然首尾不顾,破绽百出,赌鬼轻轻松松便扣住了我的“肩井穴”。我半身酸麻,心中大叫:小命休矣。
赌鬼没想到会如此容易,眉头皱起,道:“‘流云掌’,你是青霄门下。你又为何不抵挡?”既然人家都堵到家门口了,我多半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反正抬头一刀缩头一刀,我何不干脆装到底?我抬起头,眼神悲凉,用最沧桑的声音说道:“我昔日立下重誓,再不与人动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说得大义凛然,其实怕得要死,心想还好酒喝得少,要是裤子湿了,那真是白装了半天。赌鬼目光炯炯,道:“你当真不抵抗?我只需内力一吐,你便就此交代了。”
我随口胡诌:“我昔日练有一门奇异内功,能够将一身修为尽数压制。说了不抵抗就不抵抗,若是兄台感到一丝护体内力,就算兄台掌力没能震死我,我也立刻自绝于此。”
赌鬼面露狐疑:“压制自身修为?先不说有何用处,但要如此控制内息,只怕只有功参造化的前辈高人才能做到,你才几岁,怎能练到如此境界?”我心里一动,仿佛看到一丝生机,当下干咳几声,道:“我虽大隐隐于市,但也不想就此莫名奇妙地死了。不若我们打个赌:兄台可以使尽手段,若是察觉我生起一丝内劲,在下这条小命便送与兄台了;若是兄台不能探出我内功深浅,大家便和气为贵,千金赌坊仍然随时恭迎兄台大驾,如何?”
我早知道赌鬼嗜赌如命,跟“赌”字沾边的,他肯定把持不住。果然,赌鬼左思右想之后,道:“我不信你有如此修为,这个赌局我赌了!”我贼笑不已,这家伙完全不懂赌之一技,即便我不懂骗术,耍弄他这个羊估还不手到擒来?
我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那便请兄台出手。”
赌鬼眉头拧起,沉思一会儿,右手劲道慢吐,我感觉一股热流自“肩井血”窜进,虽然不浑厚,但十分精纯。这股力道在我体内逡巡,但我本就全无内力,它便是掘地三尺也难有发现。赌鬼面色惊疑不定,又不甘认输,眉毛一扬再次发力,这次竟向着我的“志室穴”涌去。“志室穴”又称“笑穴”,最是敏感不过,一时间我只觉瘙痒无比,心口仿佛有万千蚂蚁攀爬,想要开口大笑又想起我乃隐世高人,若是笑出声了,于面上可不好看。我强自忍耐,下嘴唇都快被咬破了,豆大的汗珠更是一颗颗不住地往下掉。或许是赌鬼见我忍得面色发紫、浑身打颤,终于良心发现,或许是他试探半天仍然一无所获,那股要命的内力终于从腰部散去。我长舒一口气,觉得背后凉飕飕地,竟是冷汗湿了衣衫。
赌鬼神色凝重,道:“兄弟果是高人,在下十分佩服。但在下尚有最后一计,若仍没任何发现,我便甘愿认输。”
虽然两脚都在发抖,我还是轻描淡写地道:“兄台自便。”
赌鬼凝神运气,一大股内力猛地向着丹田处灌去。自从散功后,我的丹田就一直空空如也,也不知道这么强力的劲道我还能否经受得起,但眼下哪管得了那许多,我两眼一闭,听天由命。赌鬼的内劲顺顺当当地灌入丹田,若是以前我必然承受不起这般折腾,但经脉受损后丹田成了一个破麻袋,不论多少内息都被它消散干净,赌鬼的内息充其量不过是一条河流,又怎能填得满我那吸天吞海的无底深渊?赌鬼“咦”了一声,凝神吐力,内劲再次浑厚几分,结果全都变成竹篮里的水,漏了个精光。半晌过后,赌鬼松开手臂,说道:“阁下神功奥妙,我试不出阁下深浅。”
我长长吐出口气,轻声道:“其实我丹田破损,不过废人一个。”
赌鬼睁圆了眼,死死地把我瞪着,半晌才道:“你框我!”
我嘿嘿笑着,道:“我从没说过我有一丝一毫内力,都是兄台妄自臆断。这赌局,应算小弟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