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徐静之恍然大悟,“我倒想你无缘无故生的什么气,原来你知道我哥去了哪里。我哥去了京宇,成了作者,没按照你的想法继承公司,你就怀恨在心!你就是这样,非得我们按着你的意思来,向你低头!”
他在地毯上踱来踱去,因为眼里都是泪水,还对父亲的无情冷酷感到由衷的愤怒,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变得通红。
“我本来也只是看在四海纵横的面子上买个版权,现在不一样了。那是我哥的地盘,我哥奋斗过的地方,不论你怎么反对,我都要救它!我要投资京宇!”
“滚出去!”徐老猛地一指门外。
徐静之这次没有惊慌失措,他非常郑重地说了声“走就走”,表情甚至还有一丝快慰:“我跟我哥一块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70章 关于当年的真相
任明卿又一次被单独留在徐家,面对着徐静之惹出的烂摊子,不知道怎样才好。他笔挺地站在原地,间或张望徐老一眼。过了十五分钟,徐老才放松下了僵直在沙发上的身体,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抬眼,发现任明卿还在,用眼神示意门外:“陪我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小区,绕着湖畔散步。天上月正圆,湖面是一匹静谧无声的黑丝绸,喧嚣很远。
“你们年纪轻轻,哪有那么多东西可写?”长久的沉默以后,徐老终于开了口。这个问题任明卿也答不出来,徐老自嘲地笑笑,“我是编不出来。”
他顿了顿,又道:“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他们的?我从小没让他们受过委屈,把他们一个个的养成大少爷,要什么买什么,把他们的未来都安排得仔仔细细、周周全全,他们只要照做,就能一生顺遂、名利双收,他们为什么就不要呢?我费尽心机为他们好,他们怎么就一个个都变成这样了呢?”
“他们并不是变坏了。”任明卿想了好一阵,平和地对他解释,“正是因为您把他们教育得很好,所以他们变成了会思考、有能力的独立个体。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并不是想把自己的人生过得糟糕,他们也跟您一样对未来充满憧憬。只是他们对于怎样才算过的’好’,有自己的定义。”
徐老听到那句“他们也并不是想把自己的人生过得糟糕”,整个人都一僵。他摇摇头,“家里那么有钱,做个商人,不好么?为什么要跑去写小说?”
任明卿小声回答:“人各有志。”
徐老哦了一声:“你上次说过了,小说给人希望,对不对?可是太辛苦了。”他突然背过身去,对着一望无际的湖面,不住摇着头,“太辛苦了……总是要熬夜,写到那么晚,白天还要工作……”
任明卿惊觉他是在哭。那个高大威严、总是在人前镇定自若的徐老,在这一刻的月光下颤抖着,黑发也变作了白发。
任明卿上前递上纸巾,徐老突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手冷得发抖,眼神那么软弱又那么悲怆,抓着他不停地絮絮叨叨:“他后来是得肝癌死的……他那么年轻,却得了癌……所以不要再写了。”徐老满脸泪痕地嘱咐他道,“不要再写了……”
他说到此处,慢慢弯下腰,揪着自己的胸口。
任明卿也跟着哭了。他天性善良,很容易跟别人产生共情,他又与徐家的长公子同为作者,这种设身处地的同情更加强烈。
他哀恸至极,起先并没有觉察到徐老的反常。直到徐老昏厥在地、休克了过去,他才意识到这不是伤心,而是病理性的发作。
此时他们远在荒郊,湖区步道空无一人,他连手机都没有带。任明卿慌乱地摸出了徐老的手机想要报警,结果屏幕亮起的一刹那,他不期然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他以为永生永世都无法再见的面孔……
庄墨安排好了一切,让同事留意白殇殇绯闻的发酵情况,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拘留所。到现在,任明卿的过去只剩下最后一个谜语:在他与姜勇发生冲突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需要直面任明卿生命中最黑暗的那一刻。
姜勇并不敢说实话。他反反复复地说是任明卿对不起他,而绝口不提他对任明卿做了什么。无论庄墨如何软硬兼施,姜勇要不蒙混过关,要不保持缄默。他狡猾的眼睛闪躲着,即使庄墨承诺既往不咎,承诺只要了解了情况就立刻、马上把他从这里弄出去,他依旧不为所动。
庄墨的心猛地一沉,从这缄默中明白那件事对任明卿的伤害会有多大:姜勇自己也清楚他做的事不会被轻易原谅,所以他根本不抱希望庄墨会因为他吐露实情而放过他。
“没用。”庄墨抖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一个一个开始报名字,“方梁,白一甲,姜红波。”
姜勇的脸色变了。他没有想到庄墨查到了这个地步。
“你以为不说话我就没办法了?那天打架的人不止你一个。他们的联系方式我全都搞到了。”庄墨把烟掐灭在他面前,转身就走。
姜勇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叫住他。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都想当然地认为,任明卿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玩闹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而他自己却因为那次事件丢掉了一条胳膊,丢掉了整个的人生,这笔账当然是任明卿欠他的,毫无疑问。
但是在庄墨凌厉得想要杀人的眼神中,他却产生了略微的动摇。也许他们所做的,对于任明卿来说,是无法承受的呢?他回忆起任明卿的挣扎,任明卿的恐惧,任明卿的眼泪和绝望,也回忆起了心底里那一点不为人知的不安——他们当时,是不是真的做过分了?
庄墨按着朋友给出的线索来到了青城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