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息栈心中暗恨,这真真叫做凤落平滩被犬欺!往日里华车美饰,锦衣玉食,仗剑而立,踏雾穿云,哪里到过这种鸟地方,受这种腌臜气?

闩好了门,再轻轻脱下身上的衣物。昨夜被烈酒烧灼过的皮肤仍然微微发红。这民间土方的烧刀酒果然后劲儿十足,烧得他一宿辗转反侧,心、肝、肺、肚子都热得在腔子里来回搅动,上下腾挪,无处泻火。

伸足踏进热水桶,顿时一腿酥麻,暖意浸入肺腑。

蜷身而入,将整个人没入热浪之中,只露出头颈。

额间微汗,通体温热,桶中汩汩荡起水波,脑顶缓缓升出轻烟。

这紫霄逐月功确实阴寒,极耗阳气。这三日来为了应付与快刀仙生死攸关的一战,息栈孤注一掷,勉强注力发功,将逐月功的内力注入这十五岁少年的羸弱身体之内。

阳气不足,又强行念动奉天纯阳诀。体内这一阴一阳两股内力,左冲右突,往复流窜,忍得他好不辛苦。

用鸾刃起式杀快刀仙,已是冒险之举。幸亏没有动凤剑,若是凤式大招出手,十有八九会当场七窍出血,五脏崩塌,快刀仙的脑袋还没掉,他自己就要灰飞烟灭了。

那镇三关好死不死地偏要拍马追赶,追得息栈怒从心头起,真想削了这人的脑袋!胸中一口气没有压住,纯阳外泄,骤遇风寒,外冷内热,热胀冷缩,顿时血管迸裂,口鼻出血,散了功力。

这鬼地方,实在是冷,太冷了!

朔风漫卷,飞沙走石。

冰湖遍野,雪脊横陈。

简直就是紫霄逐月功的禁地!

可是若没了这内功,他息栈岂不是废人一个,如何出得了这荒芜大漠?如何再寻得殿下的去处?

昨夜凤鸟嘶唤声声,哀鸣不止,分明是有异人开启触动了鸾凤之剑。

这剑若失落歹人之手,肉身魂魄皆无所依傍,不如速速归去……

那被称作军师的文弱书生这两天来送了几次饭。

息栈觉得吃来吃去,那臊子面还算可以下咽之物。那臊子看起来是用肉臊子、红萝卜、绿萝卜、豆腐丁、黄花、木耳等物炒得,再加些汤水。面片擀得薄薄的,切得细细的,烩到汤中,汤面儿上还点缀了些香菜和葱末。

可是那狗头军师偏偏画蛇添足一般,往里边儿加了一大勺油泼辣子!息栈那一口面汤喝下去,喉咙口顿时火烧火燎,辣子一半儿进了食管,一半儿进了肺管,咳了个惊天动地,涕泪横流。

又管军师要一桶洗澡水。

那书生说:“你小子怎的天天沐浴?沐浴完了是要上屉清蒸啊还是下锅油烩啊?!你洗一回澡的水,够俺们绺子里一众人喝上一整天的,好端端的水都让你给洗了!”

息栈不答,又问:“有绢布么?”

“何物?做啥用的?”

“……竹苇有么?”(3)

“……”

“你们,你们这些人更衣净手之后用什么?”息栈脑顶直冒青烟,心想这群山贼尚活在远古黄帝时代么?

“……”军师愣了一会儿,说道:“你是说大解之后用什么吧?”

息栈翻了个白眼,这鸟人真腌臜庸俗!

军师嘴角不停抽动,须子一翘一翘,忍着笑说道:“绢布?那是官家大户小姐们用的,俺们这地方没有,竹苇是何物,小生更没见过。俺们这绺子里的伙计,就用土坷垃、石头或者树叶子,外边儿地上有的是,自己捡去!”

息栈只觉得印堂发黑,两眼冒金星,憋着一口气又问:“你们的首领呢,缘何两日未见?”

“下山办事儿了,明儿个就回来。你歇着,掌柜的回来了自会找你说话。”

一桶洗澡水抬了来,等那俩伙计走后,息栈凑近了水一闻,竟然有一股骚气!

凤目暴现寒光,胸中一股异样腾起,紫霄冷绝之气在四肢百骸内突突地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