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见他碎碎念,直觉还有什么隐瞒了,于是问:“你说什么?”
若离一个激灵,“没有!”然后生硬地转移话头,“对了,老爷备了杏花白,让您给九公子带去。”
张良愣了愣,“韩兄现在眼睛还看不见,身子虚弱,怎可饮酒?”
“老爷说了,这个杏花白有明目的功效,少饮一些是可以的。而且......只要是您送过去,九公子肯定都喜欢。”
张良一想到韩非失明,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一番话活活堵在心口,颇为沉闷。
“罢了,带上两坛,走吧。”
经过这一事,张开地心里确实对韩非有了改观。毕竟韩非自打从桑海回来,终日饮酒作乐,全然没有年少时那副壮志满怀的气魄。他那时便感慨,又一位栋梁沦为无所事事的纨绔。但那日张良中毒,人仰马翻,所有人都焦虑着等候御医,他却不顾身家性命,替张良把毒血吸出来。这等的胆识与决断,胜过常人百倍。于是对他多了几分欣赏,奏章一写,在韩王面前美言了几番,大赞他仁义满怀,是位有胆量有担当的好男儿。
韩王听了也颇为感动,亲自去九公子府探望,还从国库里取了一颗千年人参,许诺韩非,只要痊愈,定封他一官半职。
兜转了一圈,韩非倒算是因祸得福。只是他的眼睛,却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哥哥,今天觉得怎么样?”红莲伸手在韩非眼前晃了晃,“能感觉到我的影子吗?”
韩非的心态一直十分轻松,即便眼前一潭漆黑,“啊,能的。比昨天好很多。”
“你撒谎。”红莲委屈地嘟着嘴,眼眶微红,“你每天都说比前一天好,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韩非摇了摇食指,“红莲,别太悲观。姜御医说过这种毒不难解,假以时日,我有八成的可能会恢复。”
红莲忧心忡忡,“你就不怕你撞上另外的那两成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是乌鸦嘴,赶紧捂住嘴巴。
“那也无伤大雅。”韩非撑着下巴,气定神闲地嗅着茶香,仿佛看不见的是别人,“有的人眼盲心不盲,有的人心盲眼不盲。世间万物,变幻莫测,只用眼睛去看,看不清楚的。”
红莲叉腰一哼,“没错,你现在不仅看不清楚,还看不见。”
“妹妹,我不是这意思。”韩非佩服她的思维,换了个简单的说法,“正如我看你,若只用眼睛看,只能看到你容貌姣好,顾盼生姿。却看不到你心地善良,纯真无邪。如果两者只能取一者,你希望我看到你的容貌,还是看到你的内心?”
红莲权衡了一下,“嗯......内心吧......”
韩非唇角一扬,“正是这个道理,看,你也明白了不是?即便日后我再见不到阳光,但我心中装着朗朗明日,眼前的光辉便没那么重要了。”
红莲咬着下唇,揪着她藕粉色的裙子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一个纤细的声音打断。
“——但子房却希望,韩兄心中有光辉,眼中仍有明日。”
听到这个声音,韩非的眉眼一弯,语调也变得轻快,“子房来了?!”
红莲也循声望去,欣然一唤:“小良子!”
然后接到韩非意味深长的咳嗽,小嘴一嘟,不情不愿地改口:“子房哥哥......”
她之前无拘无束惯了,总是踹若离的屁股,还老是叫张良“小良子”,翻墙爬树无一不做,一个尊贵的公主几乎活成了女匪。
韩非常年在外,没人管她,若不是宫宴上要留一个席位,韩王也几乎忘了这双儿女。
韩非回来之后,便一点一滴帮她纠正。宫规繁杂,加上韩非自己也不喜欢,便由她去了。不过待人处事之道是一生的重课,在王室中生存,还是很有必要学的。
红莲嘴上不情愿,心里还是有一丝甜的,毕竟这让她觉得被关心着,很是温暖。
张良沿着小径走近,浅浅笑着,“良突然至访,没搅扰韩兄和红莲殿下吧?”
他只身进来,没带若离——那家伙怕见到红莲会难过,便自己守在门口。
韩非抬手,在石桌上摸索着给张良倒了一杯茶,“子房说哪里话?你来的正好,我们兄妹正愁这院子冷清。”
红莲鄙夷地看了一眼韩非——方才她在这里站了那么久,她的亲哥哥都没有给她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