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退了半步,蓦然为方才权术的担心羞愧。也有点知道,为何他在王室中的地位比韩非高出许多,张良却还是选择与韩非结交,而远离他了。
韩非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抬起张良受伤的手臂,低头吮/吸/毒血,口腔立即被腥味充斥。吸一口又转头吐掉,再贴上伤口。等到地板也被毒血染成了黑色,吸出来的血液也逐渐恢变红,他才停下动作。
毕竟是直接用嘴,毒素多少会从口腔潜入身体。眼前蓦然暗了一下,闭眼晃了晃,视野又恢复正常,只是用力看东西的时候稍带一点儿重影,合该没什么影响。
他怔怔望着张良,盯着他紧皱的眉头,心里揪着疼。抬起袖子将对方嘴角的血迹拭去,又把他杂乱横在额头前的几缕发丝拨到耳后,柔声笑道:“子房莫怕,韩兄在这儿。”
始终站在一旁的韩成似乎明白了什么,默默退了一步,踌躇片刻,还是觉得自己在这屋子里十分多余,遂识趣地退出房间,合上木门。抬头望着远处的屋顶,等着千乘把御医扛回来。
守在屋顶的西门厌紧紧扣着手里的剑鞘,仿佛要把它捏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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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四公子,张公子中的毒虽然性烈,但大部分已经被吸了出来,残留的那些不足以危害性命,顶多休养三日便可恢复如常。但......相较之下,九公子体内的毒素就更多了,再加上他幼时冻坏了筋骨,身子的抗毒能力不如常人。故而......”姜御医欲言又止。
韩成颇为恼怒,语气十分不耐烦,“故而什么?莫要吞吞吐吐的,本公子不喜欢。”
姜御医躬身,又谨慎措辞道:“故而,需得静养一段时日,这期间可能会有轻微的发热症状,都是正常的。只是......方才下官又仔细看了看,发现九公子的眼睛已经不能识物,所以在毒素祛除干净的这段时日,需要悉心照料,不得马虎。”
“......看不见了?”韩成额角冒了一股青筋,袖袍一甩,“简直胡言乱语!”
“公子息怒!”两个御医忙不迭跪下,哆哆嗦嗦,心里腾然失了几分底气,“九公子并非永久失明,待余毒都从身体里排除干净,约莫也就能恢复了。”
“约莫么?”韩成极其厌恶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姜御医意思是,老九能不能复明,全凭老天爷决断,就算最后不能恢复,也是他命数不好,与二位御医无干,对么?”
姜御医老腿一颤,“四公子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是,下官与温御医定当竭力以赴,尽量在人力所及的范围内,保住九公子的眼睛!”
这样的答案,韩成仍旧不满意。
“如此便辛苦姜御医了。”他虚了虚眼睛,亲手把人扶起来,一面端详着他,一面慢吞吞道,“哦,对了,姜御医的千金,似乎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如果老九的眼睛治不好,想必父王会降罪于你。到时候,本公子不介意帮姜御医照顾爱女。”
姜御医心里咯噔一声,险些哭出声来——韩成新婚前一晚死了妻子,新婚当日又撞上另一桩血案,断然是个命里克妻的坏主,谁家女儿要是嫁给他,那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瞬间赌咒发誓:“四公子......折煞下官了......您放心,下官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治好九公子的眼睛!”
韩成紧皱的眉毛终于松动了一点,挥了挥手,让御医下去。
千乘上前,递过去一盏平心降火的清茶,装了满肚子的疑虑想问韩成,但看了眼他腰间的墨色玉带,又把话压了回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扬千里。这场变故就像发酵了的面团,瞬间在新郑城膨胀开来。一夕之间,大家小院都议论纷纷,百姓在茶前饭后又多了几分谈资。
司寇大人痛失爱女,本来对韩成怀恨在心,打算在韩王面前参他一本。但韩成听了府上几个门客的建议,处理得相当不错。
叫了千承一同去,亲自拜访司寇府,赤/裸上身负荆请罪,一来自责未有保护好娇妻,二来表明始终与司寇站在同一阵营,日后在朝堂定当共同进退,一并辅佐韩王。
柳司寇见他心诚至善,想来与柳女的死没有干系。况且韩成的能力在众公子中算是数一数二的,日后就算不能登基成王,也能夺个不错的爵位,前程无量。自古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还是韩成这样的人才?索性也心胸开阔了一回,认了他这个前女婿为政友。
再说到张家,张良修养了三四日,已然痊愈如初。只是听若离声情并茂重述了一遍当日历程,陷入沉思。
“真是你亲眼所见?”张良不可置信地问,尽管若离从不扯谎,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若离急得跺脚,“当然是真的啊!四公子把咱们都赶了出来,我偷偷戳开窗户纸看到的。九公子就直接用嘴帖到伤口上,把毒血全都吸出来,四公子拦都拦不住。”
张良垂首——韩非贵为王孙,竟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由于认识的早,他与韩非的关系确实比寻常人要近一些。何况韩非学识渊博又见识长远,友情之外,他还偷偷藏了一份敬畏之心。张良自诩谋略还不错,但与韩非相比,还是微不足道的。
在他看来,韩非只是时运不好,韬光养晦了这么些年,只差个一飞冲天的踏板。待到大鲲畅游于浩瀚阔海之际,必定享誉七国。
“他有大好的前程,怎可一时冲动,为我做这样的糊涂事!”
若离的嘴开了合,合了开,小声嘀咕:“说不定不是一时冲动呢......”
毕竟他可真真切切听到了那句“子房就是我的命”,饶是若离关切张良至此,都不敢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