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着被表扬,却不知,读文章时,漏掉了黄雀之后的“弹丸”。
这不是最好的答案,但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悟到这里,也算过得去了。
张开地看着他,似乎想起什么,便问剩下的人,“你们剩下的,多少人跟他想法一样?”
这时候,没有人敢出头。索性随大流,要死一起死。
于是,张开地负手在两排矮机中间徘徊,每经过一人,便听到换汤不换药的说法:
“孙儿也选黄雀。”
“黄雀。”
“定然是黄雀。”
“孙儿愿作黄雀!”
年纪从大到小,张开地徐徐地走,脸色越来越沉,直轮到最后一张矮机,那里坐着的是这间屋子最小的人——张良。
张良只有五岁,巴掌大的身子直挺挺端坐着,没有发声。
张开地没有得到回应。但经过之前的那番“周折”,他既失了耐性,又失了期望,便径直经过张良,打算散堂。
没料,耳后却传来一句稚嫩,却笃定的童声:
“祖父,子房想做种树的人。”
一句话,仿佛在地上砸了一道惊雷。
张开地霎时停了脚步,顿了片刻后,才徐徐回首。
他之前说过一句话——“天下,就是一棵参天大树”。
周遭的孩童一个个的张大了嘴,足够塞下个白鸡蛋。倒不是明白了张良的言外之意,只是震惊,明明张开地已经打算不计较,明明已经“脱险”,却还要不知死活地站出来。
彼时张良只有五岁,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显露出来的敏锐的洞悉能力,已足够让张开地刮目相看。无论是蝉、螳螂、黄雀中的哪一个,虽目光浅显,却也有些生存的真本事。只要得了树,便三者皆得。与其做盘中棋,不如做掌棋人。
张家子房,自小便有雄心壮志,尽管他还不自知。
张开地盯了张良好半晌,随后,仰头吸了一口气,似在感激,又像在思索。片刻之后,对还在站着的张治挥了挥手,“你坐下。”
张治没明白其中的渊源,看看祖父又看看张良,迟钝地点点头,才将信将疑地落座。
张开地走到最前方的大桌案,收拾他先前带来的书卷,淡淡道:“散堂罢。”
屋内静默了一瞬,陡然哄堂。
一群孩童如获大赦,欣喜地收拾桌子,竹简之间碰撞出啪啪的响声。
张开地在竹简声中抬起眼皮,幽幽道:“子房留下。”
张良仍维持端坐的姿态,微微偏头,“是。”
张开地嗓音厚重,“明日起,你散课后都多留一个时辰。”
张良顿了顿,点头,“是。”
那之后,张开地便一直把张良带在身边,小到诗词歌赋,大到天下国法,他都亲自教导。
府上的门客眼尖,看出张开地对张良的栽培之心,便出言提醒:“公子年纪太小,看不出什么。大人仅凭一句话便如此器重他,不顾别的公子,是否有些草率?”
张开地却偏偏固执,只抬眼望着湛蓝天空,道:“就是凭那一句话,老夫便坚信,子房必定是能撼动天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