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歇轻叹打断:“并非故意与你为难,只是带句无关紧要的话罢了,毕竟他跪在这也是给你添麻烦,劳烦公公了。”

承禄迟疑地点了下头。

“你就同他说,”云歇白皙的指细细摩挲茶盏上的纹路,“没有足够本钱的倔百无一用。”

承禄咀嚼了下,觉得这话并无问题,只是寻常规劝之语,并不会暴露云歇在这,当即便应下出去了。

……

殿外,承禄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只是在百句千句里,夹带了云歇嘱咐的那句。

傅珏本来脊背直挺,双目放空,一副柴米不进的样子,听到那句,身形却猛地一顿,倏地红了眼眶,狼狈地低下头,生怕被人瞧见。

他手攥得生疼,才控制住自己,没对着内殿大喊大叫。

云相他……就在里面。

四五年前,云相也同他说过这句话。

他状元出身,本该平步青云,却因性子原因,在官场上备受排挤,心有不甘求到他自以为的奸佞府上,也是破釜沉舟之举。

他为了争那一口气,听信外边传言说云相荤素不忌,最爱沉静自矜的男子,竟……竟走了岔路,不惜……以身侍他,只盼能借云相这把青云梯,扶摇直上,将那些啃噬良木的蝼蚁践踏在脚底下。

傅珏仍记得自己衣衫渐落时那种屈辱感和灵魂战栗叫嚣感,云歇当时还以为他有要事相商,正捻着个紫葡萄扔来扔去地玩,姿态惬意又惹眼,陡然见他这样,吓得葡萄都滚床底下了。

傅珏本已准备好说辞,也忍着恶心了解了那男男行房之事,临到关键时刻,却涨红着脸张口结舌,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来。

倒是云歇先噗嗤一声笑了,挪揄道:“你这是做什么?”

傅珏愣了。

云歇靠近他,就在他以为云歇要牵他去床榻上时,云歇却不带半分亵昵地替他拉上衣裳,整理整理妥当。

云相做完这些,便退到了几步开外,脸上惯有的嚣张恣意也消失了,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事儿讲究个你情我愿,我出权,你出色,是你情我愿了,可你这一个新科状元,至于把自己弄的跟妓|女小倌似的么?”

那一瞬,傅珏羞愧欲死。

云歇轻声安抚道:“倒也不是看不起他们,只是你的价值,远不止这些,别因一时意气,后悔半生,你还年轻。”

傅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了,大概是眼前的云相太过耀眼,以至于他忘了自己。

“没有足够本钱的倔百无一用”这句是云歇对他说的,下一句是——“我嚣张是因为我可以”。

云歇说,他有那个能力承受嚣张妄为给他带来的所有负面后果,所以他希望自己等有足够实力再倔。

临走时,云歇送了他句话,傅珏至今难忘。

“别总想着借梯子爬上去,该想想怎么成为梯子,再好的梯子,爬的人多了,也烂了破了被人嫌弃了,想被人趋之若鹜,就做梯子。”

云相最后似乎是遥想到了什么,垂眸笑了声,感叹道:“当年我也多希望有这么一把梯子啊。”

云相向来嘴快,心里藏不住事,这些年却对此事只字不提,傅珏知道,他怕自己被攻讦诽谤。

云相在保护他。

傅珏朝内殿深望了一眼,他明白云相的意思了。

云相被陛下软禁在此,承禄负责监视他,云相不得已只能用这种方式暗中向他传递信息。

云相是想告诉他,他在里面,但是云党已不复往日荣光,目前没有“足够的本钱”,要他不要“倔”,不要意气用事,把自己也赔进去,应当蛰伏,以候来日。

云相让云党暂时不要想着救他,先保全自己。

他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