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紧张得厉害,却又不敢表露分毫。
脖子中央横着一条血口,血液凝固,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被她轻轻抚过,晏寒来呼吸更乱,喉结轻颤。
“这里不用。”
他下意识想要避开:“你——”
话音未落,晏寒来紧紧抿唇。
——谢星摇涂完药膏,手掌挪开,朝着伤口缓缓吹了口气。
吐息氤氲,下一刻,颈上涌起浓郁绯色。
“这样会不会好些?”
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眼笑笑,口吻无辜:“听说吹一吹风,伤口会不那么疼。”
晏寒来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没应声,颈间的触感继续往下,慢悠悠停在颈窝。
谢星摇语气如常:“晏公子。”
她说:“你的衣裳应该如何解开?”
他几乎是在瞬息之际窒住呼吸。
“不必。”
心跳轰然加剧,晏寒来波澜不起的表情终于生出一道裂痕:“待我气力恢复,大可自己来。”
“此地是南海仙宗的地盘,对吧。”
谢星摇看着他:“其他人不知所踪,传讯符也联络不上……在这种境地之下,我们理应尽快与师兄师姐汇合。”
她眨眨眼:“晏公子有伤在身,要想离开洞穴,必须等你恢复一些。小世界里诡谲莫测,晏公子不想快些见到其他人吗?”
她一向伶牙俐齿。
面对谢星摇,晏寒来总会哑口无言。
她所说没错,当务之急是与其他人取得联系。
他不应因为自己的一时情绪,耽误所有人的性命。
雨声依旧,嘈杂的声响透过耳边直入胸腔,晏寒来压下耳后热意,侧目看向另一边。
“……打开前襟。”
他真是疯了。
在这种地方……竟会亲口教授她,应该如何一步步褪下自己的外衣。
风中树影婆娑,山洞之中光影交错,寂静非常。
也因此,能清晰听见他低哑的喉音:“拉开腰上的系带。”
谢星摇乖乖照做。
衣物滑落的声响窸窸窣窣,一阵凉风暗淌,晏寒来放缓呼吸。
青衣落下,少年人劲瘦的身体现于眼前。
谢星摇心口重重一跳。
晏寒来身上,全是交纵错杂的伤疤。
他体型瘦削却不瘦弱,因常年修行,清晰可辨流畅的肌肉线条。肤色苍白,道道暗色疤痕有如狰狞蜈蚣,其它地方,则是被邪气划破的血口。
因为没及时处理伤口,血肉糊作一团。
谢星摇目光直白,晏寒来只能不去看她。
“晏公子。”
她忍不住问:“这些伤口,如今还会疼吗?”
“谢姑娘不必忧心。”
他最擅长嘴硬:“这些皆是旧伤,多年前就没了感觉。”
谢星摇用手沾着药膏,除尘诀过,指尖往下。
这是未曾被人触碰过的地方。
陌生的触感好似羽毛,勾出心口一丝轻颤,晏寒来指节用力,扣住袖口。
他早已习惯那些毫不留情的鞭打与棍棒,力道重重落在身上,咬牙就能挺过去。
然而这种感觉不同。
姑娘家的手指柔软细嫩,没用多少力气。
疼痛轻微,更多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痒,丝丝缕缕渗透在血肉,他想压,却压不住。
温柔的刀最是磨人。
指尖掠过他心口。
许是被胸腔里又快又重的震动吓了一跳,谢星摇停下动作,手指摁在胸前,抬眸对上他双眼。
晏寒来压下心中局促,沉默着冷脸,不动声色避开这道目光。
“……啊。”
不知见到什么,谢星摇很快低下脑袋:“右手这里——”
晏寒来循声垂头。
自从献祭以后,他的右手近乎成了摆设。
拿不起重物,做不好精细的动作,连触觉也一夜退化,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外物。
右臂修长,拥有好看的肌肉轮廓,除了遍布的伤疤,手腕还破开一道巨大血痕。
一块外皮没了踪影,露出猩红血肉,四周的皮肤肿起青紫色泽。
连他都觉得难看。
“进洞的时候,被蛇咬过。”
晏寒来的语气漫不经心:“我处理过,不碍事。”
当时他安顿好谢星摇,体内灵力散尽,疲乏不已。
正要入睡,被一条潜藏在藤蔓里的毒蛇咬住了手腕。
想来就觉心烦。
他分明做过简单的除毒,没想到还是成了这种模样。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晏寒来不想让她见到。
他说罢便要缩手,右臂却被握住。
废掉的右手没什么力气,挣脱不得。
“把蛇毒全都逼出来了吗?”
谢星摇看得更仔细:“里面还有乌青。”
“我自己来。”
晏寒来用力收手:“你不会疗毒,别碰。”
心中愈发烦闷,散出阵阵古怪的隐痛。
他不应在谢星摇面前表现得如此狼狈。
这一切都该藏在心底,不向任何人表露分毫。
然而此刻他衣衫半褪,过往的记忆、狰狞的伤疤、还有这只令他厌恶至极的右手,全都在她眼前展露无遗。
丑陋不堪。
谢星摇却置若罔闻,用了个简易的除尘诀,食指倏动,即将靠近那团血污。
晏寒来蹙眉:“别碰,脏死了——”
他眼睫一颤。
谢星摇终究没用食指抚上血渍。
跪坐在他身前的少女手指后退,下一刻,低下了头。
唇瓣柔软,轻轻落在那处模糊的血肉,她生涩用力,吸去一团毒血。
耳后的热潮涌上喉咙,让他发不出声音。
“这样除毒最快,对吧。”
谢星摇吐出毒血,用灵力消去口中毒息,食指轻旋,按住他腕骨。
不留给晏寒来反应的时机,她又一次低头向下。
他努力维持一丝理智,心知不应让她受这种委屈,继续把手往回缩:“小伤而已,谢姑娘不必勉强。”
谢星摇没应声,倏然抬眼。
她本是垂着头,抬眼的瞬间,吮.吸毒血的力道消失不见。
偏偏嘴唇还停在他手上。
细雨连绵,声声入耳,惹人心慌。
“什么勉强。”
谢星摇开口,唇瓣贴着皮肤张开又合拢,不似吸去蛇毒,更像暧昧至极的轻轻啄吻。
她眨眨眼,眸光跃动,被远处的暗光映出点点星色:“谁说我是勉强。”
心跳快得前所未有。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谢星摇低声说完,唇瓣轻软,在他右手缓缓摩挲一下。
晏寒来徒劳张口,发不出声。
被他深深厌弃的右手,那处脏污角落,被她轻柔掠过。
如同一个绵长的轻吻。
温柔得令人喉间发涩。
洞外的雨水寒意透骨,右手上漫开的气息好似暖流,丝丝上涌,熏得识海如同醉酒。
脸上很烫。
他动一动指尖,枯涸死寂的骨血,仿佛有了全新的律动。
树影斑驳,细雨缠绵,暧昧的暗潮了无边际。
谢星摇又一次吸出毒血,看着肿胀渐渐消退,食指按揉他腕骨,恰好抚过一条旧伤疤。
半晌,她低缓出声:“晏公子,右手还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