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语中的,墙角下的女孩轻轻点头。
“这里……”
女孩向后缩了缩身子,怯怯道:“这里是他们的炼丹场。”
昙光一呆:“炼丹?什么丹?”
联想到自己此时此刻“妖魔”的身份,小和尚愕然皱眉:“不会是……妖丹吧。”
一瞬沉默,满面脏污的男孩点了点头。
“他们……杀了爹爹娘亲。”
女孩双目暗淡,许是早已哭得麻木,说出这句话时,神情无波无澜:“没成年的小孩,会被关在这里养大。”
这是哪门子的展开。
“所以当时我们在望海楼里说的,南海仙宗弟子修行神速。”
昙光咬牙:“根本不是用了什么独门心法,而是吞服妖丹?”
温泊雪自幼生长在红旗下,俨然一个根正苗红的老实好青年,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样的话,小世界里的邪气就能解释得通。”
楼厌按了按眉心:“南海仙宗以这个小世界作为熔炼妖魔内丹的地方,这种事见不得人,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掩藏。”
月梵接过话茬:“罗刹深海里只有鲛人部落,只要放出消息,声称海底有食人邪祟,再用邪气把小世界团团包围……鲛人们就不会前往了。”
而且鲛人一族避世多年,就算得知深海有异,也绝不可能向陆地上的各大宗门求助。
[原文里,主角团没有服下鲛丹,身份是仙门弟子。]
她传音入密,继续分析:[一旦有仙门弟子出了意外,宗门肯定会大肆搜查,那样的话,小世界的秘密很可能暴露。]
所以南海仙宗收敛了邪气,把这里伪装得风平浪静,只等他们离开。
原文主角团一路顺畅,毫不费力拿到了仙骨,哪会想到在同一处小世界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人间炼狱。
直到最后,这里的秘密都没被人揭开。
月梵遍体生寒。
昙光点头:[现在南海仙宗以为我们是鲛人……所以毫不犹豫动手了。]
温泊雪思维发散,眼睫一颤:“你们说……晏公子做出那种事,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知道这里的秘密啊。”
没人说话。
他默默想着,心中难受。
南海仙宗的所作所为被深埋海底,原文里,晏寒来很可能找不到证据。
他独来独往,一个人背负起了如此沉重的秘密,仇恨无处宣泄,最终只能夺取仙骨,以生命为代价,换取南海仙宗的血债血偿。
到头来,《天途》里说他恶贯满盈、居心叵测,主角团对他恨之入骨,都以为这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
一想到原文里的剧情,全是有可能真实发生过的命运,温泊雪就更是心闷。
月梵:……
月梵:“杀千刀的。”
她没什么文化,只能狠狠咬牙连骂几声,踹了踹脚下的杂草堆。
“这种事情,必须让修真界知道啊。”
看着两个小孩骨瘦嶙峋的身体,想起原文剧情,昙□□得眉心直跳:“……那群混蛋,我都想狠狠捅上几刀。”
然而气恼之余,又觉深深无力。
他们没了修为,被关在这间地牢,自身难保。
温泊雪:“要不,坦白我们是凌霄山弟子?”
他一句话说完,很快自我否定:“不行不行,南海仙宗肯定不会让这件事被外人知道。”
虽然不愿招惹凌霄山,但显而易见的是,比起秘密直接被捅破,南海仙宗会选择多出一分风险。
只有死人才不会多嘴。
以南海仙宗那群人的凶狠程度,温泊雪毫不怀疑,一旦他们暴露人族身份,定会小命不保。
头疼。
“如今看来,只能静观其变了。”
昙光用脑袋撞一撞墙面:“……在被拿去炼丹之前,我们必须想个办法。”
月梵颓然叹气:“也不知道摇摇和晏公子怎么样了,千万要没事啊。”
谢星摇的确没出什么事。
除了眼眶一片通红,模样与平日里没太大不同。
与她相比,晏寒来的情况要糟糕许多。
当时邪气汹涌,欲图将他们撕裂,晏寒来用尽灵力把她护住,身上被扯出道道血口。
灵力散尽,又浑身是伤,带她来到山洞安置好后,他应是困极累极,连伤口都来不及处理,就靠在角落沉沉睡去。
她的示好突如其来,晏寒来不甚习惯,侧开脸颊。
“不必。”
他语气淡淡:“我自己来就好。”
谢星摇却是置若罔闻,自顾自继续道:“我一觉醒来,发觉识海里多出不少灵力。”
红裙蹲在他身前,小姑娘眨眨眼睛:“不会是晏公子渡给我的吧?”
晏寒来抿唇不语,避开她过于直白的视线。
不知怎么,这件事被她当面戳穿,竟让他生出几分心虚般的仓惶之意。
像是一个藏在心底的庞大秘密倏然碎开,毫无保留地,被她窥见冰山一角。
更何况……识海里隐隐震荡,浮起一段段从未有过的回忆。
有人进入过他的识海。
“当时情急,谢姑娘离我最近。”
晏寒来抬眼冷嗤:“举手之劳而已,谢姑娘莫要多心。”
“那也是渡了呀。”
谢星摇并不在意,双膝落地,跪坐在他身前:“晏公子救我一命,我来给你上药,算是报恩——再说,以你现在的情况,还有力气给自己疗伤吗?”
他连抬手都费力。
少年心生烦躁,试着动了动手掌,无言蹙眉。
识海里混沌的记忆,又清晰了些许。
他隐约想起谢星摇。
晏寒来身形一顿。
“我的储物袋被风暴卷走了,需要借晏公子的用用。”
谢星摇笑笑,见他没有拒绝,凭着记忆探向青衣,拿出一个深色小袋。
不愧是晏寒来,连储物袋都这么朴素单调,不解风情。
神识涌入储物袋,谢星摇手中多出两瓶伤药。
“你——”
晏寒来迟疑出声。
一个字刚刚出口,就被人轻轻捧起侧脸。
他被迫低头,对上一双漆黑鹿眼。
谢星摇用了个除尘诀,先是洗去他面上血污,旋即抬起食指,拂过一道血痕。
她漫不经心地回应:“嗯?”
洞外的雨还在接连不断地下,雨声绵密,分明不甚响亮,却声声落在心口,激起躁动如缕。
少年喉结上下滚落。
他声音很哑:“你看到了?”
谢星摇动作停下,没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晏寒来轻勾嘴角:“所以来向我施舍恩惠?”
他心口压得闷然发涩。
纵观他一生的回忆,全是不堪入目、在泥潭里挣扎求生的情境,其实晏寒来并不在意过去的狼狈。
但想到看见一切的人是谢星摇,他还是会觉得不开心。
他不需要施舍,不需要同情怜悯,如果可以的话,情愿被她当作一个性情恶劣、惹人厌恶的恶妖。
如果可以就好了。
那样一来,至少他还能保留几分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少女的指腹沾了药膏,冰冰凉凉,自他脸颊拂过。
谢星摇耐心勾勒伤口的轮廓,闻言抬眉:“我得了晏公子舍命相救,如今来为你擦擦伤口,怎就成了施舍恩惠?”
晏寒来皱眉:“我没想舍命相救。”
谢星摇笑出一声气音。
她神态平平,与往日里并无差异,没开口询问更多细节,也没出言安慰。
只不过手上的力道很轻,细腻柔软,仿佛在触碰某种珍视的宝物。
这个念头悄然浮起,晏寒来自嘲笑笑,将它压回心底。
离得近了,四目相对间,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谢星摇轻声开口:“我醒来的时候,在身边见到几张传讯符,是温师兄月梵师姐他们传来的。”
晏寒来垂眼:“嗯。”
“他们声称会在一处山巅集合,只不过那些讯息过去了很久,大家很可能已经离开。”
她道:“我给他们回了信,告知南海仙宗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找个避雨的地方,在山巅静候——还没得到回音。”
晏寒来的回忆里说过,南海仙宗把一处深海小世界改造成了全新的地牢。
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地盘。
希望其他人不要有事才好。
清理完脸上的伤口,动作向下,来到他颈间。
谢星摇抬起拇指,迫使少年抬起下巴。
她见到喉结又是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