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沙摩却定定的看着她,情绪蓦然愤怒了起来,语气激烈:“什么是更正常的方式?向着上阳门递上拜帖么?魔教教主递上拜帖说要见广寒峰峰主,你说,他会帮我传话,还是不会?他们会允许你来见我,还是不会?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别人又会怎么想你?若是没有借口,师尊你会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来见我,还是一直在‘闭关中’躲避?既然如此,倒不如我给你一个不得不来的理由,不管你想与不想,都必须要来见我!”
闻言,玉襄叹了口气:“好,我来了,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毗沙摩却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用力的呼吸了几下,似乎在整理方才有些失控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重新露出了和气的笑容,转了过来道:“日神与月神,不知道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玉襄道:“你废除了他们神祇的称号?”
“怎么,他们向你告状了?”
他的母亲曾经以自己信仰的神祇名字,为他起名为毗沙摩。但当他长大之后,他却将原本对自己来说,高高在上的神祇踩在脚下。
这其中他年少时的经历,对于他长大后的性格必然产生了影响。
“他们说,他们给了你一个他们自己也无法反抗的赐福。”
毗沙摩笑了笑。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与自己的师尊永远无法达成共识,又何必白白浪费时间去争吵?
他说:“听说你把他们藏在山崖底部,根本没有让他们出现在别人的面前。你避免了任何会发生冲突的可能,这是否意味着,师尊也清楚……妖与人,是无法共存的?”
“不。”她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更何况,在虚假的幻境里,不管证明出怎样的结果,都毫无意义,还不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毗沙摩,如果你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那我没有兴趣。毗沙摩,把你师伯和师弟带出来。”
“他们现在很好。”察觉到了玉襄的目标始终只是那两人的下落,他如此想要与她交谈,而她的态度却如此冷淡,毗沙摩不由得有些不悦的抿紧了嘴唇。“只是我没有看出他们有什么值得你特别牵挂的不同。”
“你是说和谁比的不同?”玉襄却反问道:“和你吗?”
毗沙摩的脸色一瞬间,突然变得极为可怕。他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遇见,他在伶伎馆里,为了生活,做着别人玩物的玩物。
他猛地握紧了拳头,咬牙道:“……我知道,在师尊眼里,我差的太多了。”
他觉得她瞧不起他。
无论他如今看起来多么强大,多么光鲜亮丽,但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他最初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彻底摆脱那软弱无力,又谄媚狼狈的不堪过去。
他的心里燃烧起一片熊熊烈焰,势要将那肮脏的黑暗燃烧殆尽,只有这样,他才能尽情的高傲、毫无负担的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就像他本该成为的样子——他是女王之子,天生便贵不可言——
而要湮灭那段过去,当然包括所有知晓这段过去的人。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师尊。
毗沙摩在心中默默想到。我已经放过了你很久……是你,是你推开了我。
而万魂煞血阵——已经准备就绪,就要开启了。
不知为何,他不愿她亲眼看见……那血流成河的场景,所以特地将她从上阳门中引出来。若是她留在外头,察觉到不对,那些惹人讨厌的正道人士,肯定要倾巢而出,前去探个究竟,说不定便要坏他好事——
不,万魂煞血阵已成,一旦运行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就被人破坏,更大的可能只能是,那些正道人士白白送死,全军覆没。
他不愿自己的师尊也陷入这样的困境——他不在乎她在乎的那些东西——她的师门、她的师兄弟……
他只在乎她。
他心怀侥幸的想,若是她没有亲眼见到那些尸体与惨状,如果在她出去之前,他把人间打扫的干干净净,说不定,她就不会觉得他太过罪无可赦……?
他永远记得她为自己流下的眼泪,纵然过了这么多年,那个场景也无比清晰的仿佛就在前一秒刚刚发生完。
从没有人为他哭过。她是第一个……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第一个……那么重视自己,关心自己的人。
虽然,毗沙摩明白,一旦万魂煞血阵真的运行起来,他的师尊——大约就再也不会为他流泪了。
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尽管有那么一些时候,毗沙摩觉得,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是可以理解自己,说不定是可以……是可以……继续牵挂着自己的。
只是见面之后,他才自嘲的发现,不过是他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若是她对他弃若敝履,毗沙摩发狠的想,那他又何必还对她怀有旧情?
“师尊,”想到这里,毗沙摩的语气微妙的变了,“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只要你通过了游戏,我就把师伯……还有师弟,还给你。”
“毗沙摩。”玉襄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态度似乎有了复杂的变化——那并不是好的改变。她不由得带上了些劝诫的语气,审慎道:“你想清楚了吗?”
“我想清楚了。”毗沙摩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想清楚了——师尊,在你心里,你大概早就不想与我有任何关系了。这样的话,我也不想你一直这么勉强的维持着与我这个魔教教主的关系,免得到时候被人所知,牵连到你那冰清玉洁的名声。”
“来吧,做完这个游戏——从此之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你带着你的师兄和徒弟离开,而我……”
“而你?”
“而我,我们,就此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