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寺庙。
这个世界的凡人供奉的许多神佛,其实都是一些曾在人间显露过力量的修士。新一代的修士还没有这样的殊荣,凡人们供奉的,此刻大多还是第一代,第二代的各门各派的宗师们。
玉襄下意识的抬头,想看看寺庙的名字,却见寺门口的牌匾上写着“上阳门广寒峰显圣真君观”,不由一愣。
再看大殿内的神像,却是一位一袭白袍的青年,一腿盘起,一腿垂下,坐于莲上的形象。
他轮廓柔和,眉目温润,目光慈悲。
但玉襄却愣是没法猜出这是哪位广寒峰上的前辈。
她看向神像上方的牌匾,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上善若水。”
左边是:“日月无情也有情。”
右边是:“朝升夕没照均平。”
这诗词有些冷僻,却又很有道理,玉襄站在门口,驻足看了好一会儿,见状,孔羽宣连忙道:“元君,据说这供奉的神像,也是修了无情道的。主人特地选了这里落脚呢!”
一听是上阳门广寒峰上修过无情道的前辈,玉襄想了想,发现目标似乎缩小了许多——但也有五六位候选人呢!反正,不是她认识的人,也许燕和真人在这儿的话,能够认得出来?
她朝着那神像恭敬的鞠了一躬,待到直起身来的时候,孔羽宣已经退了下去。
毗沙摩缓步而出,脚步轻悄的站在了她的身后。不过,这些细微的动静,在常人的感官中也许算得上无声无息,可在玉襄的耳中,那一举一动,却分外分明。
“师尊。”毗沙摩语气温和的含笑问道;“好久不见。”
玉襄转头看了他一眼,便见他走了上来,与她并肩站在了神像面前,抬头望向了神像的面容,语气温软:“我发现这座庙宇时,见是与你一脉同门,不由得便心生亲近,选在了这里安歇,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位长辈,实在惶恐。”
玉襄又转过头去看着神像,仔细凝视着道:“我也不知。”
“我原以为修习无情道的修士,定然都要与师尊你如今一般,不苟言笑,可这位前辈,不知为何却会被塑成温柔带笑的模样?”
玉襄默默的凝视着这俊美人像,与那双含笑柔和的眼眸对视了好一会儿,默然不语。
毗沙摩又道:“也许不是他在笑,而是在为他塑像的人眼中,温柔带笑?不知这神像是何人所塑,总感觉它每一寸线条,都流露着最为温柔的情意呢?之前见面时,原以为是师尊对我有所怨气,才不苟言笑,后来是师尊告诉我,你修了无情道,我才知道,为何师尊性情大变——我听说,修行无情道的修士,都要弃情绝爱,可师尊似乎,还留有余情?”
玉襄终于开口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毗沙摩如今的身高,已经超过了她一个头不止。他垂下眼眸望着她,语气从故作熟稔热情的轻快,慢慢冷凝了下来。“师尊,能让修行了无情道的你动情之人,究竟是何人物……我实在是,好奇得紧。”
他凝视着她如今平静、冷淡的脸庞,连他们眼前的这具死物神像,都仿佛比她更有情感。
她曾经为他哭过。
为他担忧、为他不舍,为他牵挂……
可那些感情,如今甚至没在她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没关系,修习了无情道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她能够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话。
然而,她明明修行了无情道,却为旁人动了情。
凭什么?
——凭什么?
“那个人,究竟有哪里不一样,究竟是哪里特别——究竟是为什么,能吸引你到这个地步?”毗沙摩慢条斯理的,缓缓诉说着,好像这样就能平缓,他心中汹涌不息的——嫉妒。“师尊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没有办法,我就只好……自己想办法来看看了。”
闻言,玉襄看着那双湛绿色的眼眸,忽然抬起了手。
毗沙摩微微一愣,下意识的便想要避开,然而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少女的指尖便已经落在了他的眉心。
少女道君在他的眉心轻轻一点,语气淡淡:“我修了无情道还能动情,你是我的徒弟,却成了魔教教主。我们师徒如此这般出人意料,岂不是正好像是一门所出?”
——他没能躲开,或者挡下这样的速度。
毗沙摩已经很久不曾如此毫无防备的被人近身了,他的背后霎时久违的渗出了一层冷汗——若是玉襄带有恶意,不知有多少攻击性极强的法术能附在指尖,轻轻一碰,就能炸飞他的脑袋。
这是她的警告吗?还是只是单纯的……表达亲昵的安抚?
想到这里,毗沙摩似笑非笑的抬起了眼眸,“据说修行无情道的人,只要不动情,便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师尊,我这些年来在中原尚未遇见敌手,没想到在你面前,竟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玉襄却并不往下接话,她摇了摇头,静静的看着他道:“你把你师伯和师弟带到哪里去了?”
“若是我现在就把他们交给你,师尊是不是就要走了?才与我说了几句话,师尊便不耐烦了?”
“我更希望你能通过更正常的方式来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