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悍骁没说什么,给她点了个解辣的果汁。
入了五月,天气热得非常快,周乔说:“系里又给我们发邮件了。”
陆悍骁正在手机上和陈清禾斗地主呢,厮杀惨烈,头也不抬地搭话:“什么邮件?”
“暑期实习项目。”
这句话太敏感了,陆悍骁猛地抬起头,目光警惕。
周乔说:“今年的在国内,苏州,一家网络公司。”
一听是国内,陆悍骁显而易见地松了半口气,又问:“你想去?”
周乔说:“还真挺想去的,也不是太远,那公司挺有名,业务涉及也广泛,可以多学点儿。”
陆悍骁不太服气,“有我陆宝宝公司名气大?
你要想学东西,上我这儿来,我让秦副总手把手带你。”
周乔点点头,“好主意,不过我还是想去苏州这家。”
陆悍骁虽有点儿不情愿,但还是选择妥协尊重,“行,时间定下来告诉我,我开车送你。”
“哟?”
周乔用餐牌挡着鼻子嘴巴,只露出眼睛,凑近了,对他眨道,“进步很大嘛,陆总,不掀桌子了?”
陆悍骁笑着往座椅一靠,地主也不斗了,陈清禾又被遗弃了。
他说:“我以前心太笨了。”
周乔不眨眼了。
“我以前,做了很多自己认为正确,其实特别让你不开心的事情。
我知道错了,我吃过亏了,我再也不会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陆悍骁说得很自然,他右手臂搭在椅背上沿,手指长而匀称地浮在半空。
周乔眼睛弯着,看着他笑。
两人隔桌对视,颇有含情脉脉的意境。
陈清禾的电话就在这时轰轰烈烈地杀了进来,陆悍骁心情很好地接听:“清禾兄,你好啊。”
“垃圾!”
那头一顿咆哮,“我又输了三十万欢乐豆!”
“啧。”
陆悍骁皱眉,“这么凶干吗?
你不爱我了吗?”
“我还爱你妈。”
陆悍骁听了直笑,对周乔示意了一下,便起身到外面接电话。
“别闹了哥们儿,问个正经事,你不是有个同学在开婚庆公司吗?
帮我联系一下。”
等他回来,菜已经上齐,周乔“呼哧呼哧”吃得很嗨。
陆悍骁抽了张面纸,“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周乔满嘴油光,默契地往前一伸,隔着桌子,陆悍骁给她擦了擦嘴,“我发现你最近食量很大啊。”
“李教授压榨得太狠了。”
周乔夹了个蘑菇,还要蘸点儿辣油。
陆悍骁看着她,若有所思,思到一半,他手机又响了。
周乔瞥见了屏幕,是陆家老宅的电话。
陆悍骁没避着她,就这么接听:“齐阿姨?”
听了一会儿,他脸色骤变,“在哪里?
好,我马上过来。”
“怎么了?”
周乔放下筷子,关心地问。
陆悍骁眼色沉了沉,说:“奶奶住院了。”
陆奶奶高血压发作,吃完晚饭起身,就直接厥到了地上。
陆悍骁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六七个住得近的小辈守在那儿了。
市一院的干部病房在后园,清静雅致,楼层不高,就在二楼。
医生被家属围着,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场面有点儿乱。
陆悍骁一来,几个小辈自动让路,挨个打招呼:“陆哥。”
陆悍骁先是客气地回应:“谢谢你们。”
然后问医生:“我奶奶的情况怎么样?”
医生把基本病情简单说了一遍:“晕厥对老人来说,特别危险,幸好送医及时。
但陆老太太的身体确实不容乐观,多修养,不要受任何刺激。”
陆悍骁松了口气,拍拍医生的肩,“谢谢您。”
“应该的。”
说完,便又去忙碌了。
几个小辈儿争先恐后地安慰陆悍骁,都是年纪轻的孩子,言谈十分乐观幽默,气氛变得不再压抑。
有人眼尖,问道:“陆哥,那位小姐姐,你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光明正大地看向了站在走廊口的周乔。
如芒在背,周乔被盯了个措手不及。
陆悍骁抬手敲了敲那个小表妹的脑袋,“就你伶俐。”
他语气平静,像是说着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什么小姐姐的,要叫嫂子,听见没?”
“哇哦!”
小辈们一阵欢呼,个个都是聪明蛋,对着周乔齐声喊道,“嫂子好!”
周乔被叫得面红耳赤,掐着自己的手心,心里默念,千万别。
于是,她展开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你们好。”
陆悍骁愣了半秒,欣喜异常地挑挑眉,示意她过来。
周乔挠挠耳尖,指着外面,小声告诉他:“我先去洗手间。”
陆悍骁看着她包的背影,笑了笑,也没拦着,对表妹交代:“我进去看奶奶,待会儿你嫂子来了,让她也进来。”
周乔返回来,听了小表妹的转告后,她刚要往病房门口走,突然谁喊了一声:“姨妈你来啦。”
周乔脚步顿住。
是徐晨君。
她侧头一看,徐晨君一身利落套装,阔腿裤下蹬着细高跟,手里提着和指甲颜色一样的手包,气势满分地出现。
徐晨君在看到周乔后,脚步明显地放慢。
两人目光相对,最后还是周乔先败下阵来,这是他们的家事,自己的立场有点儿尴尬,于是她只礼貌地点下头,“伯母好。”
说完,就自觉地默声离开。
擦肩的时候,徐晨君微微侧头,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
病房里。
陆悍骁守在床边,陆奶奶睁开眼,气息存弱,“悍骁来了啊。”
“我当然要来了。”
陆悍骁给她掖了掖被子,轻声说,“老宝贝不乖,不保重身体,该罚。”
陆老太笑起来,眼角褶皱深刻,“奶奶以后不乖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年纪大了,半条腿搁在棺材里喽。”
“嗯。
您今年七十五岁,半条腿进去,剩下的半条腿,也还要过七十五年才凑一对。”
陆老太被逗得笑意又深了些,她挪动自己的手,搭在了陆悍骁的手背上,“骁儿,你和乔乔怪奶奶吗?”
陆悍骁眉眼沉静,“嗯?”
“奶奶没有站在你这边,不仅没帮你们说话,还让乔乔那孩子受了苦。”
老人虚弱的声音如绵软的针,病房里最清晰的,是仪器的“嘀嘀”声。
陆悍骁沉默着。
陆老太太看了他一会儿,悠悠地转过脑袋,混浊的眼球盯着天花板,一声叹气。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不怪您呢!”
陆悍骁拧眉,就听到窗户处传来悉悉率率的动静,还有砸窗的声音?
反应过来,陆悍骁大骇。
他快步走到窗户边,掀开帘子一看。
靠!周乔!
“嘿嘿嘿,是我。”
脚踩空调架,手趴着窗台的周乔,额头上蹭了灰,脏不啦叽地对陆悍骁咧嘴憨笑。
陆悍骁:“……”
到底有些害怕徐晨君,但周乔又实在想看看陆奶奶的情况,于是出此下策,从楼梯间的大窗户翻了出去,踩着挨得很紧的空调架,偷偷地爬了上来。
周乔瞥见陆悍骁风暴聚拢的眉间,撒娇卖惨,“好疼哦,拉我一把行不行啊?”
陆悍骁阴沉着脸,双手一提,抱着就把人给弄了进来。
周乔走到病床前,脏兮兮的脸蛋对着陆老太太,“陆奶奶,我一点儿也不怪您。”
陆老太很意外,“哎哟,乔乔啊,怎么爬窗户呢,多危险啊,下次不要再做了啊。”
“嗯。”
周乔点头,伏下腰,轻声说,“陆奶奶,您保重身体,我就来看看您,我马上就走。”
陆老太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乔乔。”
“嗯?”
“奶奶是喜欢你的,以后,哦不,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周乔似懂非懂,陆老太太叹了口气:“好了,你先跟悍骁出去吧。
悍骁,叫你妈妈进来。”
陆悍骁沉默无言,点了点头,“好。”
徐晨君进来时,手里还拿了两张检查单。
“妈,您放心,没什么大问题,注意休养就好。”
陆老太太却一改刚才的气定神闲,突然变得脆弱起来,“我一点儿也不好,我浑身不舒服,心脏像是梗了东西,呼吸不过来了啊。”
徐晨君有点慌,“我去叫医生。”
“不要不要,不要医生的呀。”
陆老太太哼唧叫嚷,“吃药好不了,打针也治不了,这是心病,精气神儿都被小鬼给绑住了呀。”
“……”徐晨君摸不着头脑,“妈,您……您在说什么?”
这么迷信,不应该啊。
陆老太太秒变老三岁,一会儿捂胸口,一会儿揉脑袋,“哎哟,哎哟,不舒服的了。”
徐晨君左右不是,又担心她乱扭动,别真给扭出个什么心血管毛病出来。
于是向前一步,哄道:“妈,那怎么样您才能舒服一点儿?”
陆老太呼着气,说:“家里来桩喜事,给我冲冲喜吧。
冲冲喜,就好了。”
徐晨君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
陆老太耍起了脾气,双手捶床,“冲喜,听不懂吗?
我都快要死了,你还不遂我的愿?”
“好好好,您先别激动。”
徐晨君无奈地说,“妈,我一时半会儿上哪儿给你找喜事啊?
这家里也没谁高寿,也没嫁娶的。”
“胡说。”
陆老太提声,“悍骁都三十岁了,不结婚干吗,占地儿啊?
我看周乔就很好,他俩正合适。”
徐晨君反应过来,“妈,这……这也太啼笑皆非了。”
“给我冲喜就是啼笑皆非?”
陆老天又变成了老三岁,哼唧埋怨又捂着胸口喊疼了,“不孝啊,不孝啊,你给我把陆礼南叫过来!”
陆礼南是陆悍骁的父亲大人,省公安厅事务繁忙,三百六十五天见不着人影。
徐晨君拗不过满床打滚的陆老太,被她又哭又嚷,弄得头疼,只得暂时服软——
“我答应您了还不成吗?
!”
陆老太太,不管不顾地用最迷信直接的方法,弥补曾经阻拦这对鸳鸯的过错。
老人家的特权,似乎得天独厚,很快,她就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还守在医院的亲戚小辈。
陆家是大家族,微信群一吆喝,人人都知道陆悍骁要结婚了。
陆老太这招先斩后奏,把徐晨君逼得束手就擒,没有半点儿办法。
于是,陆悍骁和周乔,就以这样一种闻所未闻、相当奇葩的方式,不费吹灰之力地攻破了徐晨君的第一道防线。
为了这桩喜事,陆悍骁请几个哥们儿吃饭。
可以说是名正言顺地公布好消息了。
贺燃他们宰得厉害,一顿饭吃了陆悍骁五位数,酒水都挑贵的拿,毫不手软。
吃完饭又去贵到不要脸的地方唱歌。
陈清禾攀着陆悍骁的肩,“哎,颜值最高的我,怎么没人要呢。”
陆悍骁鄙视他,“别侮辱颜值行吗?”
陈清禾是真心为他高兴,“什么时候去扯证?”
“明天。”
陆悍骁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陈清禾的眼神瞬间落寞,“哥们儿,真心羡慕你。”
陆悍骁捶了他一把,“出息,明明对小蔷薇有感情,为什么不去把人追回来?”
陈清禾叹了口气,摇摇头,“行了,不说我了,今儿为你庆祝。”
说着说着,两个人就走到了窗户边。
陆悍骁烟瘾犯了,叼了一根,顺手先帮陈清禾点烟。
火柴焰亮了又灭,冉起薄薄的烟气,陈清禾的烟头锃亮,他随意瞥向外面。
这一瞥不得了,陆悍骁听见他爆了一个脏字。
陆悍骁刚抬起头,身边的陈清禾竟然手扶窗栏,腰胯凌厉一翻,极迅速地从窗户跳了下去。
陆悍骁惊乍得满背冷汗,“这他x是二楼!”
而陈清禾已经落到了楼下,他部队出身,身手不错,极专业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缓冲力道,然后起身,冲着右边飞速追跑。
陆悍骁顺着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一间报刊亭,一个身影正在买水。
他眯缝了双眼,再三确认,惊恐。
“天!太巧了吧。”
侧脸柔美的女人,长发束成马尾,清秀白净。
而一路狂奔的陈清禾,眼里有火焰在跳跃,目无其他。
后来周乔给陆悍骁打来电话,说找不着包厢。
陆悍骁就没多停留,出去找周乔了。
据说,这一晚的小报刊亭前可热闹,一英俊模样的男人,跟猛虎似的,逮着一姑娘的手死死不撒。
那姑娘死命地说不认识,看起来柔软白净,实则是个藏了烈性的人。
再然后,连派出所的人都过来了。
因为这姑娘报了警,把英俊男人气得不轻。
这些,成为了附近人民群众的吃瓜谈资。
有说是俩口子闹矛盾,也有人说是人贩子骗小姑娘,挨得近的报刊亭老板最有发言权,从俩人的对话里,隐约猜到,这男人是部队当兵出来的,在东北雪山,和这姑娘有过一段雪山之恋呢。
真真假假无从考证,但陈清禾被押到了派出所却是货真价实的。
他没敢找家里,怕被政委爹皮带伺候,于是找了陆悍骁,亏他上下打点,才把人给保了出来。
陆悍骁忙活了一晚上,到家都一点多了。
周乔搭着毛毯,在沙发上睡着,门口一有动静,她醒得很快,双眼蒙胧地望着他,“回来了啊,陈哥怎么样了?”
陆悍骁换了鞋,走过来,“人出来了,没事,发酒疯呢。”
周乔皱眉,她记得饭局上,陈清禾虽喝了酒,但也没到醉的地步。
“陈哥,真的骚扰女孩子啊?”
她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问。
“别怀疑,这事儿他真干的出来。”
陆悍骁挨着人坐下,说,“这姑娘是他的旧情人,喏,街头偶遇,跟演电视剧似的。”
周乔来了兴致,“真的啊?”
“小八卦。”
陆悍骁嗤笑一声,然后缓缓叹气,“也是苦命人,这都隔了四五年,还挺能折腾的。
行了,别说他们俩了,闹心。”
周乔听得正起劲儿,不舍地扒拉,“再说点儿嘛,是陈哥当兵时候认识的吗?”
“嗯,是。”
陆悍骁“啧”了一声,“你最近提起陈清禾的频率很高啊。”
周乔学乖,凑过去给他揉着太阳穴,俏生生地问:“是不是这儿疼啊?
我给你按按就不疼啦。”
陆悍骁低笑一声:“转移话题的本事越来越强了。”
周乔的指腹很软,力道适中,一下一下揉开了陆悍骁紧绷的经脉。
“乔乔。”
陆悍骁握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坐过来。
周乔顺着势,被他半搂在怀里。
客厅就开了一盏暖小的精油灯,海洋味的淡香舒缓入夜。
安静了几秒。
陆悍骁沉声说:“乔乔,我们办婚礼吧。”
“趁着现在天不是太热,六月初有个好日子。”
算下来,也就二十天不到。
周乔倒没想到他会如此迅速,“六月?
太仓促了。”
她声音很低,脸红燥热地低下了头。
“我来准备,不耽误你的事。”
陆悍骁说,“也不是很麻烦,场地啊布置啊,都可以让婚庆公司去打点,婚纱也好说,我让saion明天回国,赶工定制也很快的。”
他说得淡而从容,每一桩都是仔细斟酌过的。
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串在一起,是陆悍骁给出的交代。
周乔久久不吭声。
陆悍骁有点儿急了,催着:“给句话啊。”
周乔揪着睡裙裙摆,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半晌,才轻声道:“陆哥,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嗯?”
“能不能,”周乔抬起头,“不办婚礼?”
“不办?”
陆悍骁眉头紧皱,倏地严厉,“什么意思?”
周乔怕他误会,赶紧丢颗糖做保证:“我是愿意嫁给你的。”
这话一出口,陆悍骁就似笑非笑地弯起了嘴。
周乔脸烫,不认地顶回去,“看我干吗?
这是做人的诚信,答应的事,我就不反悔。”
“好好好。”
陆悍骁点头认可,“我乔乔是个非常有底线的好学生,从小到大,奖状没少拿吧?”
周乔扬眉,过了一会儿,她又放柔了眉眼,耐心解释说:“陆哥,我不想办婚礼,一个是私心,我还在上学,你这排场太大,我怕……”
陆悍骁点了下头,不用说出口,他就理解了。
到底是学生,也怕被人围观议论。
“再就是,你妈妈那边……”周乔稍稍提气,看着他,“会很尴尬吧?”
陆悍骁面色无异,“我不会让你尴尬。”
“不不不。”
周乔说,“你妈妈年龄也大了,就不要让她不痛快了。”
陆悍骁才懂,原来是为徐晨君着想。
“我能和你走到现在,我很知足了。”
周乔靠过去,侧脸垫在他肩头,目光悠然地望着墙壁上的懒懒灯影。
“陆哥,我惜福。”
最后这句话,软糯得几乎和暖灯的光亮融为一体。
陆悍骁久久未言。
半晌,一个简单的“嗯”字从齿间颤出。
两个人是第二天去的民政局。
风和日丽,是个好日子。
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激动的反应,两人早上还赖了会儿床,快九点的时候,才起床穿衣。
挑衣服的时候,陆悍骁还想穿那身骚包的花色t恤,被周乔制止住,“哎,穿白色的。”
陆悍骁没多想,“大喜日子,穿花点儿不好吗?”
周乔走过去,拎走他手里的衣架,说:“要拍照的呢,红底。”
陆悍骁恍然大悟,才记起待会儿要拍结婚证件照呢。
他怪激动的,“会修图吧,我觉得我最近结实了点儿。”
周乔笑他:“结婚证,除了我们俩看,还有谁能看到啊。”
“也是。”
陆悍骁说,“反正我赤身裸体的一面,都给你看完了。”
“是是是,陆禽兽很吓人的!”
周乔揉着他的尾椎骨,又转身拿了件白衬衫给他,“快换吧,待会儿出门晚了。”
十五分钟后,两人同款同色调,十分和谐地赶往民政局。
这俊男美女,又是难得的情侣装,往外一站,很是吸引人。
进去大厅,这个点人不多,又有明显的流程指引悬挂在墙上,很快,就填写好了要准备的表格。
把资料递进去的时候,工作人员十分娴熟地录入审查,最后钢印章“咔咔”两下,本子又返了回来。
周乔拿起来,一会儿看照片,一会儿看钢印,一会儿又看看身份证号是否正确。
她边看边念出来:“430560198xx……”
陆悍骁笑道:“干吗?”
“怕嫁错人了。”
周乔说得很认真,一个一个数字地对,陆悍骁看了好久,也不打断。
“好了,没错。”
最后,周乔兴奋地扬了扬小红本,“没嫁错人呢!”
陆悍骁这才笑出了声音。
周乔的笑颜,悉数落入他的眼底,像是住了满眶的阳光。
“乔乔。”
陆悍骁叫她的名儿。
周乔笑容犹在嘴边,“嗯?”
“我会对你好的。”
陆悍骁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白衬衣显得他整个人都在发亮。
我会对你好的。
这几个字,不轻不重地滑出唇齿,蹦蹦跳跳地住进了周乔心里。
看着他,周乔点了下头,“我也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陆悍骁说:“宝贝儿,来。”
他伸手揽过周乔的肩,然后打开手机,伸长手举着,借着老天爷恩赐的晴空万里,两个人头挨着头,注目摄像头灿烂一笑。
“咔嚓。”
陆悍骁飞快地往她脸上亲了一口,用发腻的尾音呢喃:“你终于,是我老婆了。”
回去时,陆悍骁的手机一直有电话短信飞进来。
周乔还奇怪呢,“公司有事吗?”
“没。”
陆悍骁轻踩刹车,吹着口哨,“我刚发了条朋友圈。”
周乔没再问,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五分钟前——
“哥婚了。”
配图是他们的结婚证件照。
陆悍骁就这样公之于众,没有半点儿藏掖,他欣然接受各路亲朋好友的围观赞叹,接到不断祝福调侃的电话时,也是耐心带笑。
“哈哈哈,我老婆美死了,当然要藏着了!
“谢谢啊,早生贵子我喜欢。
“哎哟,朵姐啊,什么时候休婚假啊?
你也太急了。”
周乔安静地看着他,谈笑风生喜上眉梢。
这个男人,高兴,或者是不高兴,从来不对她掩藏。
周乔嘴角噙笑,扭头看车窗外面。
陆悍骁赶在绿灯亮之前,挂断了电话,可开心地说:“我已婚,我骄傲,气死陈清禾,陈清禾不要脸。”
周乔笑道:“就知道说别人,我看陈哥就挺好。”
“也是。”
陆悍骁感叹,“不要脸是个好东西,我就是靠着不要脸,才能把你给追回来。
但凡我矫揉造作一点儿,你早就跟人跑了。”
周乔一言难尽,这人还真是会自我安慰啊。
陆悍骁得意地握住她的手,霸道地摆了个十指相扣的造型,“有什么好躲的,咱俩从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起,以后骨灰盒也是要摆一块儿的。”
“呸呸呸!”
周乔急忙呵斥他,“说什么晦气话呢。”
“为什么不让说?”
陆悍骁一脸的理所当然,“现在咱俩在一起,百年了,你还是要和我在一起的。”
周乔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算了,这人动不动就想到黄土归西,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个消息好了。
陆悍骁越说越兴奋。
“老婆!”
周乔被这个新称呼,激起了满身战栗,她故作镇定,假装矜持稳重,应了一声:“嗯。”
那细微处掩不住发抖的颤音。
陆悍骁笑得像个孩子,眼角眉梢都是光。
他好像上了瘾,一声一声乐此不疲。
“老婆。”
“嗯。”
“老婆。”
“干吗啊?”
“老婆老婆老婆,我是陆宝宝牌复读机。”
“……”
陆悍骁哈哈大笑,心里都快美死了。
“中午想吃什么?”
“麻辣烫。”
周乔说。
“哇哦,今天咱俩大喜日子,吃点儿好的行不行?”
“麻辣烫就挺好啊。”
“行,老婆让我穿子弹内裤,我就绝对不穿丁字裤。”
这哪儿跟哪儿啊。
周乔忍不住笑骂:“你所有内裤往外一晒,都能给楼下的人挡雨了。”
“待会儿回去试试?”
“怎么试?”
“你站楼下,我从窗户口泼盆水,看你能不能被淋湿。”
“去你的。”
周乔想打他,“你就嘴贫。”
“你不就爱我这张嘴吗?
你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陆悍骁!”
“爱周乔。”
他猝不及防地接话,让人言语失声。
恰遇红灯,陆悍骁转过头,轻声说:“我爱你呀。”
外面的阳光,争先恐后地往车里钻,清风也来凑起了热闹。
陆悍骁弯嘴,突然问:“像不像?”
“嗯?”
周乔一时没明白,“像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陆悍骁提醒着,诉说着,“在陆家老宅,我被爷爷一通电话召唤回去,说要丢给我一个跟屁虫。”
周乔跟着他,一起回忆,然后笑了起来。
“那天你坐在沙发上,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什么都是亮的,你回头的那一瞬,又什么都暗淡了。”
陆悍骁伸出手,食指点向了周乔的眉间,“感觉就是……”
他停顿住,周乔嘴唇微张,这回轮到她问:“是什么?”
陆悍骁望着她,深沉安静。
周遭的一切都沉淀下去,他和周乔的相处,从无惊心动魄的大爱,而是在平凡的日子里,磕磕碰碰,细水长流。
是什么?
是那日你来到,轻轻一笑。
我从天灵盖到脚底心,都在肆虐呼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