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晨君大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
陆奶奶也差点厥过去,“孩子,你糊涂了啊!”
“混账东西!”
陆老爷子挥起手,巴掌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陆悍骁没躲,硬生生地挨了这记皮肉打。
“啪”的一声,脸颊先青后红,指印明显。
他舌尖抵了抵槽牙,隐隐尝到了血腥味。
这一巴掌打得他心甘情愿。
陆悍骁倔强地撑着,索性把话挑明:“今儿个我就是无赖浑蛋了。
你们的理由尽管拿出来阻拦,你——”
他看向徐晨君,“别给我扯什么遗传基因,比浑蛋,我输过谁啊?
妈您要是再拿这个说事儿,信不信我下个月就要你当奶奶!”
“还有哥哥妹妹那一套说辞。”
陆悍骁缓了缓声音,对陆老爷子微低头,“对不起爷爷,那我只有见招拆招了。”
都是聪明的老江湖,“断绝关系”四个字他虽未挑明,但这番言论已经是把底儿都掏了出来。
不要周乔,那你们也就没了陆悍骁。
言尽于此,陆悍骁转身就走。
任凭奶奶在后头苦心喊劝,他都没有再回头。
夜已深。
陆悍骁上车后,扒下反光镜,摸着自己的右脸照了照,“靠,老爷子还真下得了手。
幸亏我每天坚持喝杯奶,下盘力量扎实。”
陆悍骁烦心事一堆,左手撑着自己的帅脸,右手有下没下地敲方向盘。
他沿着大路一直开,虽然漫无目的,但开到一半,还是鬼使神差地往熟悉的地方去。
都快十二点了,周乔肯定睡了。
陆悍骁接近她的小区,看着熟悉的街景,还是没忍住开了进去。
停在她住的单元楼楼下,陆悍骁看到七楼果然没亮灯。
虽然证实了猜测,但心里还是怪难受的。
陆悍骁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然后狠狠踹了一脚前轮,“臭周乔,坏周乔,这么为我着想干什么?
受委屈了告诉我啊!冲我发脾气,虐待我,鞭打我,来日我啊!”
陆悍骁一脚接一脚,踹完前轮踹后轮,踹完左边踹右边。
“臭周乔臭臭臭!”
他踢得那叫一个投入,以至于发现一米远的前方站着一个人时,自己的脚还踩在轮胎皮上。
星月当头,周乔手上提着一个购物袋,影子投在地上,悠悠地拉伸到了陆悍骁车边。
她微微蹙眉,眼神不解,看着他,问:“你骂我干什么?”
陆悍骁呆愣半天,喉结上下滚了个波,眨巴眨巴眼睛道:“没,没有。”
周乔一步步朝他走近,“你说我臭,还说我坏,又说我特别好,还要我虐待你。”
陆悍骁:“……”
妈的,好羞耻。
走近了,周乔目光一沉,她看到了陆悍骁右脸上的印痕。
“嗷。”
陆悍骁瞬间反应,一声痛苦哀号,然后蹲在地上抱住头,凄凄惨惨戚戚,“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在路上被外星人劫持了,他要抢我的钱包,我宁死不屈,因为钱夹里有你的照片,外星人问我要照片还是要脸。
我说,当然不要脸!”
周乔把购物袋从左手换到右手,偏着头,好整以暇地等他继续。
陆悍骁蹲着,两只手掌捧着帅脸,像一朵花。
“美女,你不过来浇点儿水吗?
浇点儿水,我就能发芽了。”
周乔慢慢弯了嘴角。
陆悍骁再接再厉,咧牙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陆悍骁得老公。”
周乔没搭理,转过身的一瞬,眉眼上扬,浅浅而笑。
陆悍骁:?
就这么走了?
他忍不住大喊:“周老板,种不种我啊?
!”
周乔走了几步,停住,声音飘远入耳——
“花盆在家里,自己带点儿土……上来吧。”
这一刻陆悍骁总算知道喜极而泣是什么感觉了。
陆悍骁跟着周乔上楼。
看得出他是真的如释重负,面色虽有疲倦,但掩不住好心情。
“你还饿不饿啊?
刚才一盘蛋炒饭不够的吧?
“吃不吃水果,我去给你买水果行吗?
“你愿意带我上来,一定是看中我是潜力种子吧?
这年头能结出老公的种子已经不多了。”
周乔笑笑,都是一两个字的简短回答。
不过陆悍骁已经很知足了。
周乔拿钥匙开了门,侧过身子,“进来吧。”
刚踏进玄关,门还没掩严实,陆悍骁就从背后将人抱住,一路抱着往前走,一个接一个的吻迫不及待地落在周乔的脖颈和脸颊。
他压着周乔,在耳朵边粗声问:“今天晚上我不走了行吗?”
没等她回答,他自己做决定,“我不走了。”
“我们这算和好了吗?”
陆悍骁问。
“嗯?”
周乔低头,目光垂向他的头发。
“我不管,我们就是和好了。”
周乔扯了扯嘴角,捻起他的一撮头发,在指间细细腻腻地搓着。
“陆哥。”
“嗯?”
“我想跟你说件事。”
周乔平静道,“学校每年暑假定期有项目可供实习,主要是去企业参与具体的工作,今年的还不错,侧重精算,是我的弱项。”
她每说一个字,陆悍骁浑身就紧绷一分。
“今年在美国,七月和八月两个月时间,我报了名。”
而当最后这句话说出,陆悍骁觉得自己被周乔毫不留情地丢进了一个大冰窟窿,咕噜咕噜地往里头灌冰水砸冰块。
周乔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陆悍骁意识到这一点,起先是愤怒感汹汹而来,但很快,他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争吵,于是和着血吞落牙,硬生生地让自己闭了嘴。
“咝!”
周乔一声痛叫。
陆悍骁借着姿势方便,不留情地咬了她。
他站起身,不着一语地擦身体,穿衣服,然后赤着身走出浴室找裤子。
周乔披着浴巾跟了出来,陆悍骁背对着她。
“好啊,你想去就去,我没意见。”
他声音不急不缓,压着一股气。
陆悍骁把长裤提上,转过身,边系皮带边看她,“反正你已经决定了不是吗?
公司还有点儿事,我先走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陆悍骁说:“晚上锁好门,早点儿睡。”
周乔说:“这么晚了,你开车不安全,要不别……”
陆悍骁说:“你还是让我走吧,我留下来,不安全的就是你。”
他的手机号码已经拨了出去,那头接了。
陆悍骁没什么耐心地撂话:“老地方。”
周乔忍不住,“你昨晚就没睡过觉,还要上哪儿去?”
回答她的只有关门声。
一小时后,周乔收到一条微信,陈清禾发来的。
内容是三张照片,陆悍骁裸着上身,满身大汗地在打拳击。
哪怕只是静态照片,凌厉劲儿也仿佛扑面而来。
“我天,你男人疯了。”
周乔把头埋在枕头里,手机拽在掌心都发了热。
她用理智把事情前前后后串了个遍,陆悍骁的执着和他家庭的反对,是两个对立面,周乔畏惧他母亲的刁难,也不舍这个男人的真心。
她在短时间内立身夹缝之间,却做不出最干脆的决定。
这种矛盾情绪使然,周乔觉得自己快要被拉成两截。
再后来,她灵光一现,想到即将到来的暑假机会。
或者,只要她暂时抽身,整个局面会变得冷静而重塑;或者,给大家多一点儿时间,陆妈妈也能想明白,至少不会这样激烈;或者,时间真的是万能的。
周乔意识到这一点儿,就像是抱住了一块救命浮木。
她瞬间清醒,拿起手机给陆悍骁发了一条长而真挚的短信。
把她的想法摊了牌,并且用词斟酌小心翼翼。
小论文发过去后,她盯着聊天框屏息期待。
周乔看到对方的状态,好几次都是“正在输入”,但过了几秒,又变成一潭死水。
反复周折,周乔盯着盯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屏幕上躺着一条很简短的信息。
陆悍骁:“你打了那么多字,我只看懂了一个意思,你不想和我共同面对。”
周乔把这条短信来回看了三遍,每看一遍,就跟匕首往胸口推深了几分似的,刺得她血气上涌,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她手指在屏幕上迅速按了陆悍骁的电话,刚准备按下拨通键,有电话抢先打了过来。
周乔没刹住,秒速接听。
迟疑几秒,“……陆奶奶?”
市一院。
高层的干部病房不同于一般,每一层间数要少一半,环境十分清静。
周乔推门进去的时候,陆奶奶正闭眼安眠。
听见动静,老人家很快醒来,眯缝着双眼道:“乔乔来了啊。”
“陆奶奶。”
周乔轻步走到病床前,蹲下来,看着她还在打吊针的手,“您好点儿了吗?”
“我都是半只脚要踏进棺材的人了,好不好没什么实质意义喽。”
陆奶奶用没打针的那只手对她招了招,“来,再近点儿。”
周乔听话,感受到干燥的掌心在他脸颊上悠悠抚着。
陆老太“唉”的一声叹气:“也是个苦命孩子,小玉不是个好妈妈,不是个好妈妈啊。”
周乔眼睛发酸,低下了头。
“但你真的特别懂事儿,不受影响不放弃,依旧把自己培养得这么优秀。”
陆老太喟叹,“我们悍骁啊,打小儿就顽皮,大了,有本事了,心事也兜不住了,发起脾气来也不再分身份了。”
“乔乔。”
陆老太的右手从她的脸颊,移向了她的手背,用比方才更低的声音无奈道,“昨晚上,悍骁跟他妈妈大吵一架,连净身出户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周乔怔住。
陆老太勉强笑了一下,指着上头的吊瓶儿,“年轻的时候,浑身倍儿力气,觉得干什么都能撑过去,后来啊,有儿有女有老伴,才发现人这一生,到头来不就图个团团圆圆嘛,那些过不去的坎,几年之后回头看看,也不过如此。”
陆老太勉强的笑脸已经被忧愁替代,“悍骁张狂,管不住了。
但是乔乔,你还年轻,还在上学,未来那么长,有的是好人生。”
周乔喉咙发苦,耳膜嗡嗡作响。
陆奶奶这一波三折的讲话方式,轻声暖调,没有半点儿戾气,却比任何人的话都叫她心惊胆战。
周乔哽着声音:“嗯。”
陆老太混浊的眼球有了湿意,“家和才能万事兴啊,不容易的,都不容易。”
周乔一句话都说不出,待了一会儿,就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在路上,学校打来电话,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你好。”
周乔强打精神。
“hi,你是周乔吧?
我是齐果的朋友,她有几张表格在我这儿。”
是道男声。
周乔早前提交了暑期实习的申请,应该是过了初选,齐果昨天微信上提到了此事,让她今天过来填些资料,周乔是知道的。
但今天李教授带齐果临时外出,所以拜托了他人。
那位师兄在教学楼等她,表格资料填写还挺费事,周乔第一次弄,很多地方不懂,好在师兄是个阳光耐心的男生,在他的帮助下,周乔顺利填完了所有。
她长吁一口气,数了数页数,“师兄,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是齐果的小师妹,她交代的,不敢怠慢。”
师兄递上一个文件夹,“来,用这个装好。”
过了一会儿,他欲言又止,不太好意思地问:“那个,齐果最近是不是特别忙啊?”
周乔很快明白过来,笑着说:“导师挺看重她,这段时间是帮着一家公司做账目分析的材料。”
林荫道上,偶有车辆穿梭,这位师兄也是个机灵人,直截了当地打听齐果的事情。
“我和她高中在一所学校,她在高中就挺有名的。”
周乔问:“是因为学习厉害吗?”
师兄说:“不仅学习第一,她还打架呢。”
后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师兄在聊天儿,周乔安静地听着,偶尔配合地笑一笑。
这条路窄,双向都有车过的时候,两个人难免会挨近一些。
周乔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哎!”
师兄礼貌地扶住她手臂,“小心。”
周乔道谢,借着力气直起身,抬头的一瞬,却愣住。
几米开外的路虎车边,陆悍骁站在前面,一脸阴沉地死死盯住两人还未松开的手。
师兄不明所以,但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陆悍骁朝前走过来,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友善。
鉴于上次在租房时他打过人的不好回忆,周乔下意识地把师兄拦在了身后。
这个动作看在陆悍骁眼里,将他好不容易压制下的火气瞬间重燃起来。
他联想起前前后后,两晚上没闭眼的疲倦无疑是火上浇油的催化剂,让理智瞬间崩盘。
陆悍骁冷声一笑,点着头说:“挺好啊,郎才女貌小年轻,走在路上就是个风景。
不过啊……”他对师兄抬了抬下巴,“泡妞之前是不是也得打听打听她男人是谁。”
听到他越说越离谱,周乔头疼地赶紧打断,但又顾忌这是学校,闹起来不好看。
于是,她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耐心哄劝:“师兄只是帮我填表,不是你想的那样。
有话我们换个地方说。”
一听填表,陆悍骁就想到她暑假要离开的决定,顿时火冒三丈,不顾一切地喷薄怒声:“你知道,我都知道,你嫌我麻烦,嫌我家屁事多,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呵,满校园的学弟师兄,你找哪个都比和我陆悍骁在一起快活是不是?”
周乔拦不住人,陆悍骁撸起衣袖,伸手拽住了师兄的衣领。
师兄措手不及,被勒得脸有痛色。
陆悍骁下了猛劲儿,压根掰不开手。
侧目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乔骇然,“陆悍骁,你有完没完啊!”
“我有完没完?”
陆悍骁松开了手,双手搁在腰上,好笑地看着她,“对啊,我就没完了,你不是嫌我冲动吗,我今天就冲动给你看,怎么,想甩手就走?
周乔我把话也撂这儿了,你上了我的床,就是我的女人了,想走——没门!”
周乔脸色苍白,耳朵边像是惊雷爆炸。
她一句话都没说,转身留了个沉默的背影。
这种冷反应,倒让陆悍骁虚了心。
后知后觉的悔意丝丝上冲,盛怒之下才不管自己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来不及思前想后,直觉地要去追周乔。
“周乔!”
但她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没有了半分留恋。
出租车在前面走,陆悍骁就在后面跟,他彻底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自己该死。
他看着周乔回了出租屋,上电梯。
陆悍骁蹲守在她家门口,半小时后,终于按捺不住地敲门。
十几下之后,就在他不知所措地觉得没戏的时候——
“咔嗒”清响,门开了。
周乔一脸平静,敞开的门缝像是一道明目张胆的伤痕。
陆悍骁心松了半颗,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
周乔一直望着他,目光如水。
听到这三个字后,她点了点头。
就在陆悍骁另外半颗心即将落地的时候——
周乔轻声说:“陆哥,算了吧……我可能撑不下去了。”
周乔的这句话像根木桩,从陆悍骁的天灵盖直插脚板心。
呆愣好一会儿之后,他明白过来,这是分手。
陆悍骁下意识地去抓她的手,语气惊慌懵懂:“乔乔。”
周乔手往身侧收,让他扑了个空。
“这条路,我很难再坚持了,太难了。”
周乔将心里的委屈一吐为快,不断重复,“真的太难了。”
陆悍骁呼吸急了,眼神急了,“我保证,以后不会让我家里人再来打扰你。
我也不回那儿住了,你喜欢哪里,我就在那里买房子,就只有咱们两个,行吗?”
他怕极了周乔这种冷静自持的模样,他宁愿她歇斯底里地大吵一架,而不是像现在,剩他一个巴掌,拍都拍不响了。
“你不喜欢我家里人,我们以后不回去,你不用跟他们往来打交道,一切都交给我,周乔,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情急之下,陆悍骁什么山盟海誓都丢了出来,“我以后不再乱说话,我会学着稳重,学着给你安全感,我不再乱吃醋,我跟你师兄赔礼道歉,我……我……”
陆悍骁找不到说辞,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角淡淡的微红起了个头,便再也收敛不住了。
“……乔乔,我错了,你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好不好?”
他不死心,又拉起她的手,把她箍得紧紧。
“我们不分手,行吗?”
陆悍骁每句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求证,他把自己剖心挖肺地展现出来,就等着周乔软化感动。
周乔认认真真地听完,表情没有一丝起伏。
等陆悍骁收了嘴,她才缓缓开口:“和你家人决裂,是吗?”
陆悍骁说:“这些你不用管,让我去解决。”
周乔摇了摇头,“再让你奶奶进一次医院吗?”
陆悍骁怔然,“你怎么知道?”
很快明白过来,他切齿怒声:“他们又找你了?”
周乔抬起头,对视上他的眼睛。
陆悍骁瞬间闭了声,忐忑地等待她的判决。
周乔说:“这不是重点,陆哥,是我不想再继续了,我软弱了,我不想面对你家里人,我不讨他们喜欢,我心力交瘁了,我不想再这么为难了。”
她把所有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也分不清哪句真心哪句假话,心里就一个念头,反正到这一步了,就当是她不够勇敢吧。
陆悍骁听了之后,烦躁地左看右看,目光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他摇头,“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周乔开始陷入一种奇怪的情绪,她开始反省这段感情,到最后,她觉得一味地推卸责任,还不如批判自己来得安心。
“你帮助我考研,在我父母把我往外推的时候收留我,你的好我都记着……”
“那你还跟我分手!”
陆悍骁一拳砸向门板,指节清晰地泛起红肿。
周乔干脆说:“对,是我十恶不赦,是我不知好歹,陆哥,你以后别再找我这样的女孩儿了。”
陆悍骁却拽住她的手腕使劲往前拽,周乔被迫贴近他的怀里,然后吼她:“是不是出了这扇门,我们就是陌生人了,是吗?
!”
周乔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点了头。
陆悍骁方才的戾气全部僵住,看着她坚定的脸庞,这才发现,哪怕他再严词犟调,周乔都不会回头了。
“好,好。”
陆悍骁松开怀抱,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一辈子没在谁身上栽过跟头,周乔,你厉害,你真厉害。”
他的声音晦涩难咽,不死心地再次求证:“你给我一个星期时间去处理,如果结果不满意,你再做决定行不行?”
周乔被他一再追问,觉得再来个两次,她又要没出息地动摇了。
于是她狠心地退到屋里,手放在门板上,这个要关门的动作,让陆悍骁瞬间崩溃,他冲过去抵住门板,红透的双眼像一把沾血的匕首,恨不得将周乔的心挖出来。
陆悍骁的嗓音像要划开一样,恨恨地吼她:“是你先不要我的,记住是你先不要我的!”
周乔没吭声,甚至没再看他,就这么关上了门。
陆悍骁跌跌撞撞地进了电梯,出小区上了自己的车,手哆嗦了半天都塞不进车钥匙,最后他打电话给了陈清禾。
陈清禾还在大队上训练小兵崽子,赶来的时候,陆悍骁脸色失真,头枕着椅背半天也不说话。
后来又发了疯一样要去“老地方”。
“大爷,求您歇会儿成吗?”
陈清禾气喘吁吁地挨了他几个轮回,陆悍骁连保护器具都没穿戴,衣服一脱,赤脚空拳地就干上了。
“哎哟哎哟,说了别打脸!”
陈清禾被他逼退到墙角,弄急了,他一脚踹过去,“有事说事,发什么疯!”
本以为陆悍骁这么生猛,肯定会躲开,但这人跟中了邪似的,硬生生地挨住。
陈清禾这一脚的力气不小,踢得还是他的膝盖。
陆悍骁当即跪在地上,就剩右脚屈膝苦苦撑着。
“你丫不知道躲啊!”
陈清禾心里一跳,赶紧向前,“千万别乱动,这伤了韧带了。”
陆悍骁跟木偶似的,不吭一声也不喊疼,垂着脑袋,把陈清禾弄得心惊胆战。
“糟糕,莫不是膝盖连接大脑,被我踹成智障了?”
陈清禾试图扶起他,“哥们儿,能不能动啊?
你再不说话,我就给你做人工呼吸了啊。”
陆悍骁蹲在那儿,屹立不倒,陈清禾扶他的力气越大,他就越不肯起身。
“骁儿,骁儿?”
陈清禾渐觉不对劲儿,脑回路一闪,迟疑问,“你是不是,和小乔妹妹吵架了?”
感受到他肌肉突然绷紧,陈清禾如释重负,果然,他当起了不着调的说客,“女人嘛,让着点儿哄着点儿就好了,哦不对,你应该才是经常被哄的那一个。
哥们儿你听我的,我……”
话没说完,陆悍骁借着他肩膀的力气,整个人力气抽空。
陈清禾一愣。
陆悍骁哭了。
男人低沉的啜泣就像丢掉了他无坚不摧的铠甲,这一刻将脆弱完全暴露。
陆悍骁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了半天。
陈清禾终于听清了。
他说的是:“周乔不要我了。”
过了几天浑浑噩噩的日子,陆悍骁在公司强打精神,让自己变得异常忙碌试图分心。
但开会时常走神,朵姐早上拿进来的一沓待签文件,下班过来拿时,还是空白一片。
陆悍骁坐在皮椅上,唯一满了的,就是桌上的烟灰缸。
他虽吃喝玩乐样样能来,但这几年,酒桌应酬已经很难请得动他,陆悍骁注意养生,偶尔才会叼根雪茄。
朵姐擅长打小报告,把老板的异常行为告诉了陈清禾。
于是,陈清禾当天下午就和贺燃一起杀到了他公司,连捆带绑地将人弄去了一家中医按摩馆。
两个大老爷们一合计,觉得这儿环境安静,药香四溢,泡泡脚,按按摩,听听古筝二胡,应该能达到宁心安神的效果。
肩颈按摩的时候,技师称赞陆悍骁,“陆先生,您的肩颈保养得不错,通则不痛,穴位按下去,您都没有异样感,您左背有几道红肿的痕印,待会儿做肩敷的时候,我帮您避开这里。”
一旁的陈清禾和贺燃面面相觑,贺燃是过来人,他一看就知道,那是女人指甲抓的。
果然,哑口一天的陆悍骁,硬邦邦地突然开口:“我要拔火罐。”
技师刚想劝说,被陈清禾一记眼神给挡住,陈清禾吩咐:“去吧。”
后来,陆悍骁带着一背的火罐印记离开了中医馆。
他当然知道,背上的指甲印是和周乔最后一次欢爱时她留下的。
他怕再看到和周乔有关的任何事情,他怕看到了会克制不住。
可能也是老天恶作剧,陆悍骁拔完火罐的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也不知是郁火难散,还是被火罐给拔出了毛病,陆悍骁觉得整片背跟烧伤似的,烧得他心口疼。
陆悍骁高烧反复了一个星期,背后的火罐印也莫名其妙地发了炎。
他住院治疗,天天打吊瓶嗑药。
公司那边告了病假,其间,朵姐组织了员工前来探望。
带的慰问品依旧专一,买一送三的老年钙片,几大桶不二家的棒棒糖,可以说是老总标配了。
看到这几个熟悉面孔,陆悍骁刹那恍然。
财务部的老赵、年薪三十万的秘书朵姐,还有公关部的那个年轻员工。
这和上次他吃朝天椒住院时一模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周乔不在了。
再然后,陆悍骁的病好了出院,入了夏的天气一天一个温度,这才六月刚至,地表温度起码破了三十。
陆悍骁出院后回了一趟公寓,他这套公寓买了很久,因为离公司近,成了他日常的落脚点,也是他捡到爱情的地方。
时隔半月没回来,一开门,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
也是奇怪,才这么点时间没住人,里头就跟抽了生气似的。
陆悍骁把一袋换洗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听到闷闷转动的机器声,他站在偌大的房间里,竟然片刻失神。
他走去周乔住过的那间卧室,站在门口半天没敢进去。
周乔用过的书桌,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
陆悍骁一样样地扫视,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些周乔没带走的书。
书有挺多本,内容也不尽相同。
陆悍骁翻了翻,心也跟着纸页一起翻动了般。
陆悍骁压抑许久的克制,又破土出一颗希望的小种子。
他把这些书都整理码放到一个纸箱里,齐齐整整地封好。
然后蠢蠢欲动地,找到了一个打电话过去的理由。
陆悍骁抖着手按了拨打,连接等待的短暂空隙,他那颗心万丈高楼平地起。
但下一秒,机械的系统声音重复:“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
陆悍骁又打开微信,把联系人列表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终于确定,周乔不在他微信里,她把他删掉了。
所以,电话也是拉进了黑名单吧。
至此,陆悍骁终于彻底明白,他姑娘是真的在跟他决裂。
他的高楼,崩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