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底下形形色色的一堆官帽都狠狠地缩了一下,宣德微微一笑道:“朕知道,和高煦来往的,有些人是畏惧他的权势,有些人是一时苟图侥幸,这都是人之常情,朕自然也既往不咎了。还望众爱卿以后能洗心涤虑,恪共职守,忠心辅佐朕整觞纲纪。”
众大臣被他连吓带哄,早就心中一片混乱,听他说到这里,知道今日朝会终于结束,于是一起叩首谢恩,趴下的背上都有汗渍渗出来。
年轻的皇帝长长地呼出了口气,得意的微笑浮上了风华正茂的脸,高煦算什么,从今往后,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只是在一低头时,望见了地下的那一道血迹,心里就轻轻抽搐了一下。
三、敝屣残生
朝会后宣德到古北口阅兵,没有功夫理会柳云若的事。只在临走前嘱咐了留在宫中的黄俨,将柳云若从刑部转到大理寺,请大夫好生医治。阅完兵又赶上琉球有使者来朝,等他回来已是七天后了。在慈宁宫陪太后用过膳天色已晚,太后暗示他该去看看皇后,他只是一笑不答。皇后胡氏是他当世子时娶的,因为父亲的不得宠,他的婚事也办的很草率,皇后容貌寻常性格刻板,他一年到头也难得临幸她一回。
出了慈宁宫才发现天上正在飘雨,宣德站在廊下出了会儿神,低声问黄俨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黄俨当然知道“那个人”是谁,咽了口唾沫道:“刚迁到大理寺的时候一直迷糊着嚷疼。后来清醒了,要看太医给他开的药方,说太医开的不对,自己写了一张方子让照着煎药,还给自己订了每日的食谱。奴才关照大理寺,都按他要的给,这两日因为忙着皇上回宫的事,奴才没有亲自去看,听说挺安静的。”
宣德噗嗤一笑:“他还挺知道爱惜自己。”他一撩袍子走下台阶,黄俨忙追下去,高举着伞试试风向,想方设法为他挡着斜飘的雨,亦步亦趋地跟在侧后——又怕踩着了他脚后跟仄着身子哈着腰,那模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看他走的方向即不是乾清宫也不是皇后的坤宁宫,心里疑惑,也不敢多问,一直行到隆宗门外才明白:原来皇帝是要出宫。
黄俨自从东宫就服侍这位主子,知道他要去哪里,把伞递到一个小太监手里,让他好生打着,自己一转身拉了一个侍卫小声道;“皇上要去大理寺,你赶紧去大理寺知会一声,让他们接驾,布置关防,但千万别闹出大动静!”
宣德帝看到柳云若的时候,着实愣了一愣。一身囚服的少年趴在铺着温软被褥的石床上,极认真地剥一只橘子。修长纤细的手指仔细地剔去橘梗,将橘核挤到盘中,橘子放入口中的一刻,他脸上居然浮起一丝孩子气的笑意。
跟着进来的狱卒去开牢门,锁链声让柳云若回过头,看到牢门外的皇帝,他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撑起上半身,在床上叩了下头算是行礼,很平静地说:“罪臣叩见皇上,罪臣还不能起身,请皇上见谅。”
“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宣德似笑非笑踱进牢去。
“这是皇上的恩典,罪臣想早日养好了伤侍奉皇上。”
宣德瞟了黄俨一下,黄俨早已噤若寒蝉,恨不得立刻遁土逃开这个地方,正要出去,柳云若却突然叫住他:“黄公公!前日我说外敷的药里再加一味珍珠粉,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加。”
黄俨一怔,忙站住了目视宣德。宣德点点头,向黄俨道:“你去告诉太医院,让他们照办就是。”
黄俨赶紧答应,带着狱卒出去了,还很小心地拉上了外间的大门。宣德朝柳云若的臀上轻拍了一下笑道:“你的屁股这么金贵,要用珍珠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