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走后,淑妃接到宫人传话,得知他跟时绾交谈的内容,不禁冷笑:“狐狸精。”
傻子都能看出来时绾是以退为进,偏生太子被她哄得团团转,当她是朵柔弱小白花。
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这副德性。
她放下茶盏,凝神沉思。
时绾是不能留了,否则早晚会成为太子的把柄,他自以为做了储君就能高枕无忧,却忘记从古至今有多少太子功败垂成,倒在即位的前一步。
只有皇位无可撼动,待他成为天子,她才能彻底安下心来。
这时,另一名宫人匆匆走来:“娘娘,老爷的信。”
淑妃回过神,拆开信封,飞快扫过父亲的笔迹,登时面无血色。
“娘娘?”
“没什么,你们都下去吧。”
淑妃屏退众人,掐了掐眉心。
许久,她目光微沉,无声地念出了三个字。
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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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来到云韶殿,一眼就望见了跪在门口的人影。
他认出是时绾,不禁有些惊讶,正疑惑发生了何事,时绾突然一个摇晃,倒在地上。
旋即,她又强撑着爬起来,一言不发地跪好。
皇帝纳罕,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参见陛下。”时绾叩首行礼,“妾愚钝,冒犯了淑妃娘娘,特来向娘娘请罪。”
她嗓音细细,如同一阵轻风摇曳花丛,面色苍白如纸,愈加显得楚楚动人。
皇帝叹了口气:“你回去吧,东宫本就没几个人,太子妃已经病倒,你再有个好歹,月夕还过不过?”
时绾却没有从命:“妾有错在先,断无逃避责罚的道理。”
皇帝无奈,径直走进殿内。
淑妃前来迎驾,他抬手扶起她,好言相劝道:“你堂堂淑妃,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令妾掌管六宫,妾自然要担负起责任。”淑妃笑意温和,内心却鄙夷,“今日若为她网开一面,之后还有谁会听妾的话?”
皇帝想到孟大郎的事,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是否错觉,横看竖看,都像是淑妃在端架子,用权势对他示威。
孟家还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他意有所指道:“不知你可曾听闻灵州之事?”
“灵州?”淑妃只当他是试探,指甲掐入手心,表面却不露声色,“妾久居深宫,与父兄都许久未见,更别提千里之外的消息。难道……是阿鸾怎么了吗?”
皇帝见她装傻充愣,心里冷笑不止,避而不谈孟大郎,却一五一十地将时缨的事告诉她:“安国公再三保证,阿鸾绝不是朝秦暮楚的女子,她被岐王威胁,才迫不得已这么做。但朕觉得,只有女子最懂女子,淑妃认为,阿鸾是受人胁迫,还是早已琵琶别抱,心甘情愿为岐王筹谋?”
淑妃心思急转,最终叹道:“阿鸾对太子一片痴心,两人青梅竹马,相识十年,如此情深义重,又岂是一个强取豪夺之徒可比。”
她试图加重皇帝对岐王的反感与猜疑,神色戚然,惋惜道:“阿鸾着实可怜。”
皇帝道:“他们成婚也有三月余,朝夕相处,谁能保证不会生出感情?”
“陛下当真不懂女子。”淑妃轻轻一叹,“在女子心里,对于不喜欢的人,即使出于无奈、被迫与之共度一生,也终究不会付出半点情意。”
——就像她对他一样。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心悦,而今更是只剩下恨。
“是吗?”皇帝似笑非笑,“淑妃倒像过来人。”
“妾比阿鸾幸运得多,”淑妃莞尔,“能够伴在陛下身边,是妾几世修来的福分。”
说罢,却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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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离开云韶殿的时候,时绾已经再度晕倒在地。
他火冒三丈,故意跟淑妃作对,吩咐宫人道:“送时良娣回东宫,找奉御给她看看,若淑妃责怪,就说是朕的命令。节日将近,把人一个个都弄病倒了,未免太不吉利。”
时绾被宫人扶起,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双目含泪,轻声道:“陛下……”
然而话未说完,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皇帝看着她被抬走,裙摆在风中飘荡,胳膊垂落,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
没由来地,他有些出神,心头像是被什么掐住,酸中带着些痒。
“陛下?”
御前总管的声音令他如梦初醒,他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负手离去。
可惜,她已经是太子的人,他万万做不出抢儿子妾室的事。
时绾闭着眼睛,思维却异常清晰。
淑妃早晚会对她下手,时文柏自顾不暇,肯定不会为了她跟孟家翻脸,太子又是个对淑妃唯命是从的货色,指望他给她撑腰,只怕她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皇帝……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如果能搭上这条船,引得他和太子父子生隙,淑妃束手无策,岂不是一箭三雕?
想到大梁最尊贵的三位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心里涌现难以言喻的兴奋,夹杂着无法形容的快慰。
虽然是铤而走险,失败了就会一无所有,但……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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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英国公曲君诚举家搬离长安,登上去往杭州的马车。
当晚,一行人没有去驿馆,而是选了间客栈歇脚。
曲君诚对妻子儿女举杯,歉然道:“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们。”
“老爷哪里的话,”曲夫人含笑,“我离开故乡多年,早就想回去看看了。咱们全家人还在一起,已是莫大的幸事,今晚月色正好,我们开怀畅饮,才对得起这良辰美景。”
曲明微揶揄道:“阿鸢离京之前,我还和她约定,将来一同回杭州,如今我先走一步,她只有羡慕的份了。”
事已至此,她也不再隐瞒自己与时缨私下往来。
曲君诚稍许松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的几个儿子们纷纷效仿,阖家欢声笑语,顺着敞开的窗户飘向夜色。
与此同时,兴安宫。
宴会已开始,酒过三巡,正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有人前来祝酒,时绮刚令宫人斟满,却被慕潇伸手夺去,替她挡下。
“没见过你这么老实的,连兑水都不会。”他无奈又好笑道,“少喝些,到时候你醉得一塌糊涂,我可不负责扛你回去。”
时绮语塞了一下,小声争辩道:“我可以留在宫里过夜。”
“留在这里做什么?”慕潇大惑不解,“你是喜欢跟一群拍须溜马之人推杯换盏,还是愿意看他们喝醉后丑态毕现、站在桌上载歌载舞?”
时绮:“……”
她默默地放开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