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自从那晚后,后头不管再在何处落脚,莫说驿站有没有多余的空房,便是没有,那阿二便是睡大堂之人,横竖李云辞再不曾与贺瑶清睡过一张床榻。

原见过千山,若日日在一处,皆是动如火掠之态,焉能心如止水不动如山。

只贺瑶清经了那一遭,好似在这上头开了窍,总爱逗弄于他,每每他不与她睡一个屋子,她便时不时地去他屋子里头晃悠,引得他又是一通胡闹,那档子事儿却是一概做不得,直惹得李云辞捶胸顿足之际便姗姗离去,翻来覆去,乐此不疲。

初初李云辞倒真是被贺瑶清拿捏住了七寸,当真是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每每箭在弦上之时,便听得身下之人蹙着眉头佯装惋惜一般戚戚然说着热孝之事,几回下来,李云辞深谙贺瑶清那故意逗弄之意,至后头,便也想明白了,虽说近不得身,可将人笼在怀里,将一团子绵软置于掌心轻拢慢捻却是半点由不得她说个不字。

横竖是饮鸩止渴,直将贺瑶清挑弄得哀哀讨饶亦不肯轻歇。

至此,贺瑶清便成了那先败下阵来之人,老实了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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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金陵城的路李云辞一行人走得极慢,一路与贺瑶清游山玩水一般,可再远的路终有到的一天。

这日深秋,树影萧疏,云迷雾锁。

厚重的深云犹如浊浪排空之态将高悬的日头掩了大半,直将人压得好似喘不过气一般,只稀疏的几缕日光洒着昏黄的光线落在金陵城郊外官道之上的一辆马车上头。

马车内里的女子抬了皓腕,纤纤玉指轻勾,将车帘掀起一瞧,露出一双盈盈若秋水的眼眸向马车前头轻眺着,女子肤如凝脂,面似满月,正是贺瑶清。

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端的金陵城城楼愈来愈近,乌云积攒环绕,萦萦不绝,叫贺瑶清心下兀生了好一阵压抑之感,遂看向正策马与马车并行的李云辞,只见李云辞唇瓣略勾朝她望了过来,不过是一个浅浅的笑意,便将积在贺瑶清胸口的愁肠百结扫开了好些。

贺瑶清仰面朝李云辞粲然一笑,轻声道,“反正,我二人在一处。”

闻言,李云辞微微颔首。

又行了一阵,李云辞蓦得挥停了队伍,唤许琮上前,吩咐他带着一队人马留在此地,阿二一道入金陵城。

许琮闻言,当即不肯允,“王爷,让属下与您一道入城罢!”

李云辞摆了摆手,只道莫多言。

至此,李云辞带着剩下的小队人马,缓缓朝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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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见着了金陵城楼巍峨之全貌。

城门外已有一行人在候着。

李云辞随即翻身下马,那行人便迎了过来,待近了才发现,竟是蔺璟一行。

那头蔺璟朝着李云辞信步而来,引着身后一行大臣们毕恭毕敬行作揖顿首大礼。

“先头得了殿下的手书,想来今日便要至,圣上便差蔺某出城在此恭候。”

李云辞抬手虚扶,“有劳众位大人。”

蔺璟身后的一行人便上前,对着李云辞夸赞不已,不过是一些年轻有为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之言。

那厢蔺璟目光越过李云辞望向他身后马车,复又向前一步,朝马车行一礼,“想来座上是王妃,蔺某见过王妃。”

贺瑶清在马车内听着外头一行人的夸赞之言,冷不防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马车的幕帘外头传入内,她自然认得蔺璟的声音,心头陡然一紧,随即升起好一阵腻烦,连幕帘都不曾掀,见都不曾见那人一面,只在车内虚福了身,“蔺大人有礼了。”

至此,众人寒暄过后,便上马入城,只听得“嗡昂”的声音,金陵城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倒似是个吃人的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待众人入内,便又缓缓地阖上,将城外的秋水盈盈木落翩翩皆掩在了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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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清仍旧坐在马车上头,马车行于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之上,街道两旁站了好些瞧热闹的民众,街上微风簌簌,将两侧的车帘时不时卷扬而起,待围拥的百姓见着马车内坐着的女子的容貌,渐渐才知原是雍州梁王殿下之妻,今日梁王殿下回金述职,二人伉俪情深,故而王妃一道跟来的。

至此,惊羡之声更是此起彼伏。

那头蔺璟原是策马在李云辞的身侧后,街道两旁百姓的絮絮赞叹之声他如何听不到,面上却是半点瞧不出异样,只轻拉着马缰的指节微微发白。

待至宫门口,众人下马,李云辞与众位大臣径直去了前朝,贺瑶清便被一行皇后宫里的嬷嬷女使带去了皇后宫中。

只贺瑶清望着跟前的嬷嬷与女使,只觉面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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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清跟着宫人嬷嬷云履纤纤得挪着步子,虽是深秋,可御花园仍旧是万紫千红,便是有秋风掠过,也是落英缤纷的美景。

贺瑶清上了石阶,踏着玉石铺就的深深回廊,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可她自始至终都不曾侧眸去瞧一眼。

这宫里头的花团锦簇珠围翠绕瞧着分明最是惹眼不过,原她对这处吃人的牢笼最是清楚不过,那些目光所及之处的云蒸霞蔚,皆不过是为着粉饰这脚底下描金刺朱的溃烂罢了。

绕过长长的回廊,行过高墙垒住的宫道,才堪堪至皇后宫门外。

望着那兰亭水榭的院子,恍惚间叫她想起上辈子她是如何跪在这处求着皇后要入蔺府为妾的,当初的一腔孤勇无人应,不过几月便让她明白了何谓人心之自私凉薄。

那时的她虽有一个皇后姨母,又是养在皇后宫中,只她自己知晓,她的命皆不由她自己。

若是没有蔺璟的横生枝节让她嫁往雍州,她已经被皇后挑着嫁给哪个手握重权的大臣,不论年岁,只要于皇后有用便是。

上一辈子,她上了去往雍州的轿撵又回来,一个圣上亲赐之人被半道送回,便是不曾自请为妾入蔺府,于皇后来说,她也已是名声尽无的一枚弃子,再无用处了。

院内树影疏索,木落萧萧而下,如今踏在这处,贺瑶清心下只觉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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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引着贺瑶清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入内,入了屋又绕至内间,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便缓缓在贺瑶清的鼻尖萦绕。

贺瑶清又在嬷嬷的示意下绕过屏风,看到了正躺在床榻之上的皇后,双目紧闭,唿吸有些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