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来越深,得亏是在春日里头,贺瑶清在河岸边枯坐了好一会儿,除了歪坐着泡在河水里的裙摆还湿着,其他已然渐渐要干了,只头上绾着的发髻还有点点水珠落下,她原头发就长,先头那般在河水里头浸着,若不散开怕是难干。
便只得先从河岸边起身,待至另一侧干爽之地,缓缓解开李云辞甩给她的那个包袱,见着内里有换好了的碎银,一沓子银票,竟还有出关的文书�户籍。
不过一瞬,贺瑶清便又要忍不住落下泪来,他替她想得那样周到,眼下又为何要将她一人抛掷在这四处无人之地,可先头的眼泪都教流干了,如今只微微打着哆嗦抽噎着。
待点了包袱里头的物件,裙摆已然渐干,索性今日不曾下雨,还能瞧得见天上的星星,贺瑶清望了一会儿,虽说李云辞给了她出关的文书,可若出了雍州地界再遇到蔺璟又该如何是好,想罢,便起身往西面走了。
夜这样深,虽说夜风吹在人身上不似先头那般寒凉,可到底还是沁了些冷意,贺瑶清心下翻着酸楚,双臂抱着肩,一步步顺着羊肠小径向先走着。
她不知晓眼下离城中还有多久,莫说客栈,便是遇到个能让她今夜暂且落脚的茶棚也好哇。
正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嗷呜呜”的狼叫,一时心下大骇,她从小养在深闺,哪里还能见过这样的阵仗,只倏地站定身子再不敢动。
正是面色煞白之际,便又听得一声哀叫,倒似是谁人给了那狼崽子一记。
贺瑶清心慌意乱,哪里还敢再逗留,只得往前赶着路。
许是步履烦乱,又或是郊外小径碎石子太多,一时不察便脚下一绊摔了一跤,再起身时便发下膝盖已然用不得力,脚腕处好似也伤着了,一个跨步便是一股钻心的疼。
霎时,千般委屈又要临面袭来,热了眼眶,心里将李云辞那厮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只得扶着树一步一步一瘸一拐地向前。
又行了一阵,不想远处竟有一辆犊车正朝这处来,上头驾车的好似是一位略上了年纪的大爷。
心下一时大喜,哪里还管什么脚腕上的疼痛,只得抬高手臂喊着,待那犊车近跟前。
贺瑶清便一瘸一拐地上前,“这位大爷,您这是要往何处,我与家人走散了,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言讫,便见犊车内幕帘一掀,一老妇人探出头来,见状竟热切道,“这位姑娘,咱们正要往鄞阳,可是顺路?”
闻言,莫管顺不顺路了,眼下只要让她顺利入了城,比什么不强,当即点头如捣蒜,“如此,可会劳烦二位。”
那老妇人随即下了犊车,将贺瑶清搀扶入了车厢内,抬手一摸,见她身上头隐隐带着湿意,复道,“怎的还湿漉漉的,可是沾了露水?我内里原还有两身干净的衣衫,是要带给我女儿的,姑娘若不嫌弃,可先换上。”
听罢,贺瑶清竟忍不住又要潸然泪下,只得忍了泪意,不住地致谢。
那老妇人便替贺瑶清阖上车门,坐在外头与那大爷一道驾车。
贺瑶清在车厢内摸索到一个包袱,待解开包袱,便见内里果然摆着一身衣衫,虽说是粗布麻衫,可与她身上头湿了又干还隐隐透着潮气的锦衣华服比,已然再好也不过了。
小心换上后,又从李云辞给她的那个包袱里摸出了两个碎银,悄悄放入那老妇人的包袱中。
复打开车门,“大娘,我已好了,外头天寒,快入内罢。”
那老夫人闻言,回过头冁然一笑,“不打紧,姑娘且好生坐着罢,我家老头子原一人驾车也是无趣,我陪着说会儿话。”
“入了城姑娘要往何处?我们给你送过。”
贺瑶清哪里好意思这样劳烦,“多谢大娘,只将我放在就近的客栈便可。”
老妇人应下,“姑娘若是累,不若先睡会儿,待到了地方我唤你。”
说罢,抬手替贺瑶清放下了车帘、缓缓阖上车门,便兀自与大爷二人说着话。
“且慢点赶车,夜里头路原就不见,没得磕到了。”
大爷随即笑道,“无妨,你还不知晓我么。”
话音刚落,便似老妇人轻轻拍了一下大爷的肩膀,言辞中带着一些嗔怪,“可小声些,莫扰了姑娘困觉。”
大爷随即压低了声线,“你也睡会儿罢。”
至此,外头便再无声音传来,只余“吱扭”的车轮转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