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卫临澈将人抱起,又望了眼对岸的金屋:“你们几个跟我来。”

少女的闺阁里没有燃那腻得呛人的熏香,却也有股子清甜味道。然眼下,那股子清甜被浓重的药味取代,帘帐后的小姑娘额上还覆着冷帕,愈发衬得巴掌大的一张脸脆弱消瘦,半点血色也无。

季芸只觉自己还在水中浮沉,眼前一会儿是商丽歌砸窗户的模样,一会儿是那群面目狰狞的打手破门而入,惊得她一阵冷一阵热,不知过了多久,方觉整个人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汗涔涔的。

季芸浑身无力,勉力撑开眼皮。

头顶是熟悉的流云纹青色帘帐,床沿边上还放了一个圆脸的瓷娃娃,憨态可掬。入目皆是熟悉的物什,季芸这才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忍不住长舒口气。

“醒了?”

季洲上前拿下她额上的帕子,伸手探了探:“烧总算是退了,饿不饿?我让厨房煮了些粥,待你用药后再吃。”

季芸望着季洲布满血丝的眼,所有的惊惶无助似是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忍不住拖着哭腔道:“哥……”

季洲在床边坐下,同小时哄她入睡一般拍了拍她肩头:“无事了,有阿兄在。”

季芸抽了抽鼻子,想到商丽歌,又猛地坐起身子,然她身上无力,动作了一半便跌回枕中。季芸按下骤来眩晕感,忙道:“商姐姐呢,可救出来了?”

季洲抿了唇角,季芸一见他这副神情,心下便陡然一沉:“我、我睡了几日?”

“有两日了。”季洲道,“卫临澈将你救上来后便带着畿防营的人去搜查了金屋,然而并未寻到商姑娘的踪迹。”

季芸白着脸:“也就是说……商姐姐在那伙人手中已有两日了?”

确然是有两日了。

季洲看季芸吃了药睡下后,便策马出门,直奔红楼。

乐魁班引发的骚乱他已亲自查过,却没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一切都好像是格外凑巧。没有证据,谁也不能说掳人的幕后者是谁,可能以此用来拿捏他的,唯有他正在审理的那桩案子。

季洲第一个便想到了那位公子,商姑娘出事,那位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公子似是一早料到他会来,季洲一入红楼,明姑便带他到了厢房之中。季洲见他一身月白深衣,面上换了半截白玉面具,不开口时就好似霜雪堆砌出来的人,面具下的深眸中皆是疏冷矜淡。

“听闻季大人爱喝杜仲,红楼特意备了些,大人不妨品品。”

闻玉将沏好的茶推至对面的空位。季洲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胸口的郁火骤然窜起:“她已失踪两个日夜了,你竟还有心思在这烹茶煮茗么?”

闻玉淡淡抬眸:“不然,我让季大人就此罢手,将现有的证据全部交出,自此再不碰这桩案子,季大人会同意么?”

季洲沉了眸色,眼中似有风云。

闻玉却是一晒:“背后之人想要什么,你我心知肚明。季大人一向铁面无私,可愿为了她,破一回例?”

喉口似被什么骤然堵住,锤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半晌之后,季洲才艰涩开口:“我来,便是想同你商量,若能有两全的法子……”

“哪里会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呢?”闻玉勾唇,垂了眼睫盖住底下所有的情绪,“已然两日了,我的人依旧没有查到她的任何踪迹,这步棋那人显见已然筹谋了许久,眼下抓到了这么重要的软肋,他如何会轻易松手?”

闻玉轻笑:“那必是要你我戳心戳肺痛彻淋漓一回,方解他心头之恨。”

“所以季大人,你准备怎么选?”

难言的死寂在厢房中漫开,季洲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下了决断:“什么都比不得人命重要,先将人救回来,现有的证据我会尽数烧个干净,半个字都不会向圣上回禀。”

季洲的声音沉沉砸下,宛若一记重锤。

这是他头一次违背准则公理,欺上瞒下。

闻玉深看他一眼,抿唇道:“季大人应该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失去了这个机会,再想抓到他们的把柄便难如登天。”

“而你季洲,也再不是世人所传那般铁面无私,清正不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