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对峙之后,谢珩松开了手,轻描淡写道,“那依裴世子看来,在座的诸位,谁最有资格喝这杯酒?”
裴彧哪里知道这酒里下了合欢散,只是见到谢珩从苏木槿手中抢过酒杯,就浑身不舒服。现如今谢珩终于松了手,这才觉得畅快了些。将酒杯递还给了苏灵兮,又随手提起酒壶给自己也斟满了一杯,得意地笑笑,“三小姐,你既是来赔礼认错的,理应自罚三杯才是,这一杯酒,我先干为敬。”
苏木槿原不想与她多说半个字,只是想着将那酒杯接了,走个过场。才抬手的时候,谢珩的身子稍稍侧了过来,声音霸道又低沉,“你伤才好,不许喝。”
这样的话语和微妙的动作,让苏木槿的心头一暖,终是缓缓收回了手,一言不发。
说罢,将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见父亲终于消了气,裴彧又如此发话,苏灵兮心中自然大喜,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姐姐,斟满了酒杯,走到她的面前,一脸歉意道,“姐姐,薄酒一杯,不成敬意。还望姐姐原谅妹妹先前的鲁莽,从今往后,你我姐妹二人,不计前嫌,和睦相处。”
谢珩心中偷乐,眼巴巴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对自己上心的这一刻,倒像是一场幻梦,有些不切实际。
苏呈怀微微颔首,神情肃穆道,“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若有再犯,决不轻饶。”
一路走来,苏灵兮脊背直冒冷汗,战战兢兢地捧着酒壶来到众人面前。待下人们将菜肴统统上齐,她才缓缓开口道,“晋王殿下,裴世子,爹爹,姐姐,今日特设此宴,是为了给自己请罪。殿下向来公务繁忙,能得空赏脸,是灵兮的福分。灵兮厨艺不精,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是。”
谢珩与她挨得最近,苏灵兮捧着酒杯上前的瞬间,谢珩清楚地看到她额头上的细汗,还有那微微颤抖的手。而一旁静站着的邢谦也察觉到了,与谢珩四目相对,微微颔首。
言毕,抬手接了过来,朗声道,“二小姐伤口初愈,不宜饮酒。既是赔罪,心诚则已。”
而苏灵兮怎么也没想到谢珩会接过酒杯,原想着不如顺水推舟,可偏偏这不知内情的裴彧又插了手,只得作罢。
邢谦见此情形,神情如同张弓之弦,他刚想开口,却见桌案前的裴彧缓缓站起身来,“晋王殿下如此说,是想替二小姐饮了此酒不成?此举也未免太折煞三小姐了,这杯酒是她特意同二小姐赔罪的。殿下喝了,怕是于理不合。”
裴彧自然看得出来谢珩对她的疼惜,那种呵护到骨子里的柔情,让他内心愈发变得不安和焦虑。
裴彧在旁边也听得真切,这出闹剧,归根结底还是坑了自己,想想那日狼狈不堪的模样,就窝了一肚子的火。今日是暂且再信苏灵兮最后一次,觊觎着她那句达成所愿,抱得美人归的许诺,否则他也懒得出面前来。
若较真起来,自己也难辞其咎,况且苏呈怀已经开口,他再充耳不闻,冷漠相待怕只会骑虎难下,于是无奈道,“苏侯爷所言极是!人总糊涂的时候,三小姐年幼,行事尚缺考虑,好在本意不坏,往后改过自新就是。”
她只觉胸腔内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剧烈,又偷瞄了一眼邢谦,却见他手搭剑柄,颇有种蠢蠢欲动的架势。
无奈之下,她只好一咬牙,连着喝了三杯下去,欲哭无泪。
见她三杯酒下肚,苏呈怀的神情才转怒为喜,刚想说什么,却听内院有个丫鬟慌慌张张跑了上来,急切道,“将军,不好了,府内有盗贼。方才在内院收拾东西,听见姨娘大喊了一声,奴婢瞧见有个黑影沿着院墙,手里还有把明晃晃的刀。将军您快去看看吧!”
苏呈怀二话不说,忙起身奔向后院。邢谦右手紧握剑柄,也想上前想帮,谢珩眉眼轻抬示意,邢谦这才看到远处树荫下,有个人影晃动,鬼鬼祟祟,看身形装扮,不是别人,正是冯姨娘。
贼喊捉贼一事,邢谦见得不少,但是出现在堂堂的镇北候内,倒是头一回遇上,简直叫人哭笑不得。
苏灵兮清楚这是母亲寻了法子将父亲引走,可竟疏忽了至关重要的一步。三杯酒下肚,药力逐渐发作,苏灵兮只觉得浑身上下如同有烈火在烧灼,滚烫地厉害,偏偏四肢绵软无力,胸口微微起伏,脸上慢慢开始泛红。
而旁边的裴彧虽说是个男子,且酒量甚好,今日才一杯酒下肚,他便觉得身子燥热地厉害,头脑昏昏沉沉起来,甚至出现了女人在眼前嬉笑的幻觉。
苏木槿很快察觉出了眼前这两人的不对劲,也懒得多问,面对这一桌子的吃食,更是提不起胃口。
“茯苓,我有些乏了,想回去歇着……”说罢,站起身来,朝着谢珩施了一礼,在茯苓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离座。
待她离开偏厅,走出好一段路。
谢珩这才慌忙起身,大步流星追了上前,才想好的话,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几日不见,竟如隔三秋,明明近在咫尺,却倍感生疏。
“晋王殿下请留步。”茯苓见小姐并未转身开口,忙伸手在谢珩的面前稍稍挡了挡。
“茯苓,”她缓缓转过身来,声音如鸣佩环,“殿下可还有什么事吗?”
她今日身着一件丁香色齐胸百褶襦裙,娇小的面容在莹莹烛火的照耀下,越发显得妩媚动人。黑漆漆的双眸,宛若繁星映水,闪现着点点波光,叫人舍不得挪不开眼。
他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只是想确认她的伤势已经痊愈,也好安心。再是粗心大意的,也该知晓他前来的目地。可方才那急匆匆赶着回屋的样子,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令他又恼又气。
他嘴里寡淡无味,心里关切的话,到了嘴边显然变了样。终是在镇北候府内,也该收敛一些,顾全礼数,于是小叹了一口气道,“二小姐,本王今日不是特意来看望你的,而是受人之托,来看望笼中鹦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