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抬起眼,快速看了站在屏风后的卫怀柔一眼, 又收回目光。
她一向注重礼节, 从来没叫除了身边丫头外的人拿过衣裳,更没有男子会这样做过。况且衣裳还带着里衣、外衣,纵使他找得到, 未免也会有些微妙。
况且, 她虽然把他当弟弟看待, 却也知道他并非是谢府的血脉。
抛开这些, 只是个外男。
她攥紧了木桶边, 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异样:“就在软塌边上第二个柜子里。”
“好。”
屏风后一阵脚步声后是一些轻微的翻找的声音。
她知道他在找被绣云压在外裙下面的里衣,耳根泛上一阵滚烫的热意。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卫怀柔道:“姐姐,我拿来了。”
谢安抬脚从木桶里跨出来,顾不得足上还全是未擦干的水,从那双屏风前伸过来的匀长的手里接过一叠衣裳,低声道了声“谢谢”。声音里还能听出一点低哑来。
谢安看到他拿来的衣裳里将里衣放在了最下面,又用软帕垫了起来。
她默不作声地快速解开裹着身子的布巾将衣裳换了,又就着木桶里已经变得微凉的水擦了擦脸,才转出了屏风。
卫怀柔站在屋门边上,见她出来,低下头轻声解释道:“我不知道姐姐沐浴。”
谢安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便摇头道:“没事了。这次是我不知道你要来,才让绣云准备了热水沐浴。”
“我刚刚看到了姐姐。”他听得出她还是有些尴尬,但更向知道她是怎么想他的,就索性向她坦白,“姐姐不在意吗?”
他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倒让谢安怔了怔。
看到是必然的,却想不到他会直接告诉她。耳上本来那点已经褪去的热意又涌了上来,她坐到软塌上,用手里的帕子慢慢绞干发丝里的水珠,良久才想好了怎样回答他:“府里你与我最熟。你既然唤我一声‘姐姐’,我便把你当弟弟看待,没有什么在意不在意。”
谢安没有抬头去看卫怀柔的神色,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皱褶等着他的回答。
卫怀柔却换了话题慢慢道:“这药是姐姐在喝吗?”
她抬头望去,他正垂眸看向摆在桌子上那碗她从长廊里端回来的药,长睫覆盖住了眸子里幽暗的神色。
“那是一种民间用来压胎用的。”他抢在她前面道。“女人怀上了孩子又不想提前生下来便会喝这种药,但是长期服用也会影响到自己的身子还有以后生产时候的顺利。而且,这种药只能在怀了三个月以上的时候才能服用。”
他说完了,侧眸安静看向坐在软塌上的谢安。
她想到了一些事情,没有及时去回答卫怀柔的一番话。
自从上次谢瑜洒了药又急冲冲地走了,还有元宵节的时候谢瑜只穿了略显松垮的衣裳,她怀孕的事情谢安其实多多少少都已经猜到了一些。但只是不知道谢瑜怀孕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前,她还没有和崔白退婚,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认为崔白不过是一时的未登科及第,那时候谢安认为他给她的那些海誓山盟的承诺就是最好的保障。现在想起,她不后悔,甚至庆幸与崔家退了婚。
至于谢瑜怎么想,怎么做,谢安劝过谢瑜不听,那便是她自己的事,以后的日子也只是谢瑜一个人的,与她无关。
“外面放着,我看见了端进来的。”谢安想起刚才卫怀柔问的话,温声回答道。
“我的事反而麻烦到你了。三郎方才找我是做什么?”她才想起卫怀柔来找她应该还有旁的事。
“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卫怀柔垂手,松开了那串他一直捻着的菩提串子,摇头温软回答道,“我本来想来找姐姐练字,但如今夜深了……”
他说着,慢慢弱了声音,抬眸去看谢安。
谢安想起来早些答应过他要教他练字,转头掀起卷帘看了一眼窗外。窗外的夜浓黑,悬着一道略弯的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