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对!要不是她自个有问题,怎么会独独就她出了事?村里这么多闺女,就从来没有出过这么丢脸的事情。再说,是她自己要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窖子里的破鞋生出来的货色,还怕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了?这不都已经是习惯的事情了。想不被人说,就自个争气点,进了窖子里就别出来,害了别人也害了己。”
“曾疯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家子就没个好的,男的又赌又喝,女的是窖子里出来的,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早就说过,让他们搬离村子,滚远点儿,别败坏了村里的风气,不听不听吧,还不是出了事情。”
人群里七嘴八舌的开始了各种指责,仿佛曾家一家三口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般。听得青山寨与宋家兄弟等人是目瞪口呆,还从来没有见过整个村子,都是这般愚昧无知的。
扬洪杰扫了眼激动的人群,对着身边的几个说道。“得,跟他们讲不讲不清楚了。咱们也别拦着了,走吧,回屋里去,商量下,后面怎么办。”
“这外头怪冷的,确实得进屋。”土匪头头哈了两口气,小跑着把站在不远处的小丫头抱了起来,摸摸她的额头。“冷吧,咱们进屋,别理这群疯子。”听他们的言辞,真是有些既觉得可悲又有些可怜。
施小小点点头,抿着嘴没有说话。她看着这些村民们,把刘村长死死的拉住,一个劲的说着话。大致意思是,既然已经找着了贼子,村里就不需要这些外面的人,让他们赶紧离开,咱们村的事咱们自己解决。
“呵呵。”
“你笑什么?”土匪头头问着趴在肩膀上的小丫头。小丫头想什么呢,刚刚她笑的,可真是有点凉嗖嗖地。
施小小扭头,不再看身后,笑嘻嘻地回了句。“没什么。”接着,又脆生生地道。“回屋里了,老大放我下来,谢谢老大最喜欢你了。”
“油嘴滑舌。”土匪头头眉开眼笑的将人放到了地上。
施小步急急地开口。“曾疯子不能放到柴房里,得赶紧换个地方,换个隐蔽点的。”
“我也在想这事。”宋二说了声,看向扬洪杰。
扬洪杰接道。“现在人都在外面看着,咱们不宜有动作,我看光阿海阿河俩个守着不管用,还得去两个人。”
“我和我哥去。我俩是官差,说话做事要方便些。”宋二应道。
扬洪杰也是这般想的,毕竟,他们过来,是为了小丫头。谁知道,这群村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和老大得留在小丫头身边。
半响,刘村长才满脸狼狈的进了屋里,搓着手,很是拘谨。扫了眼屋里,见只有三人,他愣了下。“两位差爷呢?”
“在柴房里守着犯人。”土匪头头吊儿郎当的回了句,还甩了下手里的鞭子,也不知是何意。
刘村长缩了缩肩膀,讪讪儿地笑着。“那,那你们歇着,我去隔壁看看的。”
三人都没有说话,就看着刘村长出了屋子,还挺小心翼翼地关紧了屋门。
“咱们也去?”土匪头头左右瞅了眼,问了句。
左边的扬洪杰随意的道。“我无所谓,可以猜出他想要说什么。”
“去就去呗。”施小小站起身,拍了拍手。“老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反正,我没查出真相,我是不会走的。”说完,她略略抬着下巴,眉宇带着骄矜,双手负在后面,还走着外八字呢,小表情可神气了。
扬洪杰和土匪头头跟在身后,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丫头,总能弄点乐子出来,逗得他们忍俊不禁。
刘村长果然在柴房里,说是柴房也不算,里头堆满了杂物,当然还堆了不少柴木。
“几位差爷,你们看,这贼子已经抓着了,也算是破了案,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我让老婆子领着俩个儿媳,杀了只鸡,中午咱们热热闹闹的吃顿丰盛的,算是答谢。这天呢,大雪小雪得落个不停,梅子坳是在山窝里,眼见天气越来越冷,只怕得被大雪封了路,到时候出入不太方便,趁着现在路还好走,下午时辰还早着,几位差爷早些出发,傍晚时,肯定能赶回家。”刘村长说得小心翼翼,一直带着讨好的笑。
宋大一点都不顾及,直接开口问。“刘村长这是想赶我们走?”
“不是不是,并没有这么个意思。我这么说,也是为着几位差爷着想。”说着话呢,刘村长听见身后的动静,他回头看去,就见小丫头身后跟着两个男的,进了这屋里,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就转了个弯儿。“再说,还有这小姑娘呢,要是被冻着了可不好,大雪真封了路,出不去了,家里该多担心呢,小姑娘也会想爹娘的,我们这村呀,真要是被封了路,就得明年春上才会通路的。”
施小小笑嘻嘻地接道。“村长爷爷,谢谢您。但是不用为我担心,我身体好着呢,过来的时候,也与家里说得清清楚楚。他们不会担心的,还是案子要紧些,曾疯子确实犯了事,罪大恶极,可他的闺女却是无辜的,当年的事,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就得查出真相。老话说得好,解铃还需系铃人呢。这结要是不解开,只怕,这桩丢闺女的案子,也是不好弄的。毕竟,曾疯子说过,不知道真相,他就算死也不会说出村里小姑娘的下落。要是再出桩人命,整个村子都得不安全呢,八成县令老爷都要惊动了,连年都没法过,指不定会弄出什么事来。”
施小小的一张嘴,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打小说话就伶俐的很。
刘村长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姑娘说话比几个男的还要犀利,听得他心肝儿直颤,有点儿头皮发麻。
“刘村长,我们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只要你协助我们破了这桩案子,到时候我自会在县令面前替你美言几句。有县令老爷在你身后,你这村长的位置谁敢动?”宋二说得可霸气了。
刘村长艰难咽着口水,拿眼看看宋二,又看看曾疯子,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扬洪杰添了句。“这回,就算你和村民们站在一边,又能怎么样?通过这事,你这村长威严扫地,以后,但凡有点什么事,你以为村里的人会听你的?压根就不会!但你帮助我们就不同了,有县令在你身后,你腰杆儿挺得笔直,说话底气足,完全不用担心被村民们拿捏住。”
刘村长的心思,还真是被这俩人说得半点不差。他所担心的,所想的,都在他们的话里面。他听着,摇摆不定的心,有了决定。
“我帮你们!”沉默了许久,刘村长咬着牙,郑重的说了句。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宋家兄弟。“两位差爷说得可算数?”
宋二点点头,认真的回了句。“算数,你尽管放心。”
“你们得帮我,光靠我一个人,是拦不住村里的人的。”顿了顿,刘村长看了眼昏迷的曾疯子。“这个人,你们也得看牢了,丢了我不管。”
“可以。”宋二毫不犹豫的应着。
刘村长见他这态度,松了口气,脸上的笑见了点真诚。“好,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们尽管说。”
“村长爷爷,依你对村里的了解,谁会是当年伤害曾家小姑娘的人?”施小小好奇的问了句,脑袋略略歪着,一脸的天真无邪。
“这个。”刘村长扯着嘴角,干干地笑着。“这个,这个就不太好说了,有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也不能胡乱的说是吧,这样对村里人也不好。”
施小小眉开眼笑的点着头。“村长爷爷说得对,以后我也要当个像村长爷爷一样的人。”
被突然的夸了句,刘村长有些不好意思,他咧着嘴巴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村长爷爷,为什么村里,有些婶子,特别的排斥曾小姑娘的娘亲?只是因为她是从窖子里出来的吗?”
“是这个原因。”刘村长应了声,面对着小姑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他心坎忽得就柔软了许多,过了会,才小声的说了句。“她娘,长得很好看,是村里最好看的,腰肢细软,说话温柔,眉眼透着娇态,那眼神儿,哪怕只是略略地扫过,也会被酥麻了身板。当然,这是村里人说的。”
扬洪杰皱眉问了句。“村长的意思是,她她从良后也不太……安分?”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这么说的。这不是,小姑娘问原因嘛,那窖子里出来的嘛,被教过,和咱们寻常人家的妇人是不相同的。说实话,她娘,大约是心里清楚,自嫁给曾疯子后,就很少出家门,也不常在村里走动,除非有什么事。”刘村长说着,叹了口气。“当年曾家小姑娘的事被村里知道后,刚开始是没什么声音的,我家老伴还说,这孩子可怜,也不知道是哪个畜生,干出这等子丧尽天良的事来,可谁知道,没过多久,村里就起了各种碎言,□□,难听的很,我老伴还在村里说过,人家小姑娘已经够可怜了,这事也怪不得她,怎么就全成她的错了。可惜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人嚼舌根子,越嚼越离谱。真是造孽啊!”
“都有谁在说?村长爷爷还记得吗?这些说曾小姑娘的人,和当年说她娘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些人?”施小小连番问着,末了,又追问了句。“还有呀,村长爷爷,那些形容她娘的话,你是听谁说起的?还是村里头都这么说?”
刘村长沉浸在回忆里呢,人老了,反应有点儿慢,又听着小姑娘的连番问话,他愣了下,才讷讷地答。“这事儿,还真有点想不起来,或许可以问问我家老伴儿,至于形容她娘的话,是我听我弟说的。”
“我记得呀,有回曾疯子的媳妇出村,似乎是有点什么事,我和我弟正准备往田里去干活,他媳妇冲我喊了声村长,看了眼我弟,又匆匆地走了。然后,我就听我弟嘀咕了几句。”虽说,刘村长不太喜欢他弟,可到底是自己的弟弟,他赶紧添了句。“我弟就是有点混不吝,带点儿痞子样,没个正经,可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老实着呢,总被我弟妹压着。”
事情多多少少的总算有点眉目,宋二整个人都见精神了些。“村长,麻烦你把大娘喊过来呗。”
“行。我去喊她。”刘村长点点头,笑笑出了屋。
没多久,刘大娘过来了,手里端了盘热腾腾地茶。“几位大兄弟,喝杯茶,这里连个火都没有呢,这天冷得很,我看呢,还得准备个火才行,等张罗完饭,家里的炉子空出来了,我就把炉子提过来,省得冻着你们,尤其是这小闺女,姑娘家家可不能挨冻,很遭罪的。”
刘大娘都不用屋里人问起,见他们都端了茶,她也没坐,就拿着个空茶盘,站着,乐呵呵地说话。“老伴说,你们想知道点当年的事情,尽管问,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曾家那小姑娘,确实苦啊。就拿曾疯子来说吧,虽说不能算好,也说不得坏吧,就是命苦了点,他媳妇也是个命苦的,我知道点儿,家里穷,生得多,她是老大,被村里那黑心肠的给忽悠了,说是去大户人家做丫环,哪里想,被卖进了窖子里。”
“不好意思呀,我这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了,平时窜门,跟人絮絮叨叨的说习惯了,家长里短的嘴巴没个闲。差爷问吧,我知道的我都说。”刘大娘笑得有点尴尬,挺不好意思。
宋二笑了笑,还挺和气的。“我们就想知道,当年都是哪些人往曾家小姑娘身上泼脏水,听村长说,得知曾家小姑娘的事后,刚开始村里还是很和善的,并没有过多的指责她,只是后来,流言越来越多,才导致了小姑娘年纪轻轻地就一尸两命。也想知道,当年有些人对着她娘乱嚼舌根,听村长说,她娘虽说是窖子里出来的,却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妇人,可村里对她却有着各种话说。”
“这事吧,仔细说起来可就琐碎了,总得来说呢,也就是女人的那点儿小心思,上不了台面,嫉妒,眼红,又管不住自家的汉子等等,心胸狭窄,嘴上刻薄,心里舒坦了,不能冲着自家汉子发火,总得有地儿发泄,还不就冲着曾疯子媳妇去了,唉。其实呀,曾疯子就不该回来,当时带着他媳妇在外面讨生活多好,后面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自家事自家知,村里是个什么样子,刘大娘清楚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