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村长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姑娘说话比几个男的还要犀利,听得他心肝儿直颤,有点儿头皮发麻。
“刘村长,我们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只要你协助我们破了这桩案子,到时候我自会在县令面前替你美言几句。有县令老爷在你身后,你这村长的位置谁敢动?”宋二说得可霸气了。
刘村长艰难咽着口水,拿眼看看宋二,又看看曾疯子,然后,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扬洪杰添了句。“这回,就算你和村民们站在一边,又能怎么样?通过这事,你这村长威严扫地,以后,但凡有点什么事,你以为村里的人会听你的?压根就不会!但你帮助我们就不同了,有县令在你身后,你腰杆儿挺得笔直,说话底气足,完全不用担心被村民们拿捏住。”
刘村长的心思,还真是被这俩人说得半点不差。他所担心的,所想的,都在他们的话里面。他听着,摇摆不定的心,有了决定。
“我帮你们!”沉默了许久,刘村长咬着牙,郑重的说了句。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宋家兄弟。“两位差爷说得可算数?”
宋二点点头,认真的回了句。“算数,你尽管放心。”
“你们得帮我,光靠我一个人,是拦不住村里的人的。”顿了顿,刘村长看了眼昏迷的曾疯子。“这个人,你们也得看牢了,丢了我不管。”
“可以。”宋二毫不犹豫的应着。
刘村长见他这态度,松了口气,脸上的笑见了点真诚。“好,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们尽管说。”
“村长爷爷,依你对村里的了解,谁会是当年伤害曾家小姑娘的人?”施小小好奇的问了句,脑袋略略歪着,一脸的天真无邪。
“这个。”刘村长扯着嘴角,干干地笑着。“这个,这个就不太好说了,有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我也不能胡乱的说是吧,这样对村里人也不好。”
施小小眉开眼笑的点着头。“村长爷爷说得对,以后我也要当个像村长爷爷一样的人。”
被突然的夸了句,刘村长有些不好意思,他咧着嘴巴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村长爷爷,为什么村里,有些婶子,特别的排斥曾小姑娘的娘亲?只是因为她是从窖子里出来的吗?”
“是这个原因。”刘村长应了声,面对着小姑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他心坎忽得就柔软了许多,过了会,才小声的说了句。“她娘,长得很好看,是村里最好看的,腰肢细软,说话温柔,眉眼透着娇态,那眼神儿,哪怕只是略略地扫过,也会被酥麻了身板。当然,这是村里人说的。”
扬洪杰皱眉问了句。“村长的意思是,她她从良后也不太……安分?”
“没有没有,我可没有这么说的。这不是,小姑娘问原因嘛,那窖子里出来的嘛,被教过,和咱们寻常人家的妇人是不相同的。说实话,她娘,大约是心里清楚,自嫁给曾疯子后,就很少出家门,也不常在村里走动,除非有什么事。”刘村长说着,叹了口气。“当年曾家小姑娘的事被村里知道后,刚开始是没什么声音的,我家老伴还说,这孩子可怜,也不知道是哪个畜生,干出这等子丧尽天良的事来,可谁知道,没过多久,村里就起了各种碎言,□□,难听的很,我老伴还在村里说过,人家小姑娘已经够可怜了,这事也怪不得她,怎么就全成她的错了。可惜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人嚼舌根子,越嚼越离谱。真是造孽啊!”
“都有谁在说?村长爷爷还记得吗?这些说曾小姑娘的人,和当年说她娘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些人?”施小小连番问着,末了,又追问了句。“还有呀,村长爷爷,那些形容她娘的话,你是听谁说起的?还是村里头都这么说?”
刘村长沉浸在回忆里呢,人老了,反应有点儿慢,又听着小姑娘的连番问话,他愣了下,才讷讷地答。“这事儿,还真有点想不起来,或许可以问问我家老伴儿,至于形容她娘的话,是我听我弟说的。”
“我记得呀,有回曾疯子的媳妇出村,似乎是有点什么事,我和我弟正准备往田里去干活,他媳妇冲我喊了声村长,看了眼我弟,又匆匆地走了。然后,我就听我弟嘀咕了几句。”虽说,刘村长不太喜欢他弟,可到底是自己的弟弟,他赶紧添了句。“我弟就是有点混不吝,带点儿痞子样,没个正经,可他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老实着呢,总被我弟妹压着。”
事情多多少少的总算有点眉目,宋二整个人都见精神了些。“村长,麻烦你把大娘喊过来呗。”
“行。我去喊她。”刘村长点点头,笑笑出了屋。
没多久,刘大娘过来了,手里端了盘热腾腾地茶。“几位大兄弟,喝杯茶,这里连个火都没有呢,这天冷得很,我看呢,还得准备个火才行,等张罗完饭,家里的炉子空出来了,我就把炉子提过来,省得冻着你们,尤其是这小闺女,姑娘家家可不能挨冻,很遭罪的。”
刘大娘都不用屋里人问起,见他们都端了茶,她也没坐,就拿着个空茶盘,站着,乐呵呵地说话。“老伴说,你们想知道点当年的事情,尽管问,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曾家那小姑娘,确实苦啊。就拿曾疯子来说吧,虽说不能算好,也说不得坏吧,就是命苦了点,他媳妇也是个命苦的,我知道点儿,家里穷,生得多,她是老大,被村里那黑心肠的给忽悠了,说是去大户人家做丫环,哪里想,被卖进了窖子里。”
“不好意思呀,我这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了,平时窜门,跟人絮絮叨叨的说习惯了,家长里短的嘴巴没个闲。差爷问吧,我知道的我都说。”刘大娘笑得有点尴尬,挺不好意思。
宋二笑了笑,还挺和气的。“我们就想知道,当年都是哪些人往曾家小姑娘身上泼脏水,听村长说,得知曾家小姑娘的事后,刚开始村里还是很和善的,并没有过多的指责她,只是后来,流言越来越多,才导致了小姑娘年纪轻轻地就一尸两命。也想知道,当年有些人对着她娘乱嚼舌根,听村长说,她娘虽说是窖子里出来的,却也是个安分守己的妇人,可村里对她却有着各种话说。”
“这事吧,仔细说起来可就琐碎了,总得来说呢,也就是女人的那点儿小心思,上不了台面,嫉妒,眼红,又管不住自家的汉子等等,心胸狭窄,嘴上刻薄,心里舒坦了,不能冲着自家汉子发火,总得有地儿发泄,还不就冲着曾疯子媳妇去了,唉。其实呀,曾疯子就不该回来,当时带着他媳妇在外面讨生活多好,后面的事,自然也就没有了。”所谓自家事自家知,村里是个什么样子,刘大娘清楚的很。
凶手自然是没有找着的。
站出来的六个人,皆有证据,证明自己并没有伤害曾家的小姑娘。
没有找出凶手,可村民们却不愿意离开。他们高声嚷嚷着,差爷交出曾疯子。
既然知道自家的闺女就在曾疯子手里,他们满脑子已经装不下任何事情,甚至连理智也丢失了。
他们只想知道,自家的闺女在哪里!
这些村民,一个个面目扭曲,神态狰狞,眼神里充斥着一种血腥情绪,倘若曾疯子不愿意说出自家闺女的下落,他们将会不择手段。
这些平素看着憨厚老实的村民们,疯狂起来,甚为恐怖可怕。
村民们在闹,宋家兄弟和青山寨的兄弟们,努力的安抚着,还有刘村长也在努力的说话。可村民们听不见,他们的耳朵,这会儿是聋的,心里堆着焦急和恐慌。听差爷的意思,找不出当年伤害曾家小姑娘的凶手,就意味着,他们找不回自家的闺女。
凭什么!曾家小姑娘那是死有余辜,是她自己下|贱,浪荡,不知廉耻!村里这么多姑娘,这么些年,为什么端端就她被强了?还不是她自己行为不检点,也对,有什么样的娘就生什么样的闺女。
因着宋家兄弟和青山寨兄弟们的阻拦,彻底的激化了这场矛盾,情绪激动的村民们,尤其是村妇们,说话愈发的刺耳,上下嘴皮子两碰,把曾家小姑娘又给提了出来,语气鄙视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屑。
他们家的闺女清清白白,凭什么要被曾家闺女牵累,曾家闺女就是坨屎,要说她没有勾引小伙儿,怎么会引得人小伙子去干这犯罪的事儿,还不都是因为她自个,有个窖子里的娘,有些事儿,不用学,天生就会了。能怪得了谁,谁也怪不了,要怪,就怪她那娘,不是个好货色。
股子刻薄恶毒劲儿,施小小听着直皱眉。
土匪头头怕情绪激动的村民伤着她,赶紧把她抱远了些。“我的祖宗嗳,这会场面失探,你乖乖地在这里看着,别张嘴说话,伤着了可怎么办。”
“我看,这村里,分明就是有人知道一点线索,偏偏不愿意说。老大,这事咱们见着了,就不能不管!不是为着曾疯子,是为着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这事儿,咱们不查出来不罢休!”施小小很生气,原本是不太生气的,可这些人拿曾小姑娘说事儿,就太不应该了。小姑娘多可怜,被人强了,怀了孩子,还得被各种泼脏水,完事,凶手逍遥快活的过着,她呢,死后还得被提出来各种骂。
土匪头头瞅着她气呼呼的小脸儿,有些好笑,伸手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腮邦子。“行行行,小姑奶奶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好在这呆着,千万别出声,正好,借这机会,观察下整个人群,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来。”他灵机一动,给了个任务。
别说,这话还真落到了施小小的心坎里,很乖巧的点着脑袋。“去吧,我琢磨琢磨的。”
这下土匪头头放心了,擦了把额头的汗,快步往百年老树下去。
就这一会的功夫,百年老树下的气氛是越来越紧绷。
宋家兄弟有些烦了,一双浓眉死死的拧着,看着像是打了个结似的。这帮村民,以前怎么没发现,骨子里还带着几分匪气和血性呢。
“把曾疯子交出来!”
“不交出曾疯子,就给我滚出梅子坳,我们村不欢迎你们,滚,赶紧滚!”
“村长,你怎么能帮着外人?你还是不是梅子坳的村长了?感情丢的不是你家闺女,你就不慌不忙的?帮着外面的人一道包庇曾疯子?你这完全是胳膊肘往外拐,梅子坳要你这村长有何用?”
连差爷的敬称都不说了,直接用外面的人来称呼,可见有多疯狂。
刘村长有些慌了,要是村里都不同意他当村长,他这村长,自然得丢。而且,还得被全村排斥,在村里呆不下去。“差爷,我看,要不就将曾疯子交出来,问他将村里的闺女掳到了哪个地方。当年曾家小姑娘的案子,咱们可以查,先把那十一个闺女找回来,这大冬天的,可不能让她们遭罪。”
“我话得明白。既然你们梅子坳,有意隐瞒当年曾家小姑娘事情的真相,那曾疯子我们也不会交到你们手里。当年曾家小姑娘,就是因为你们才年纪轻轻的丢了性命,严格的来说,你们也都是凶手。”扬洪杰神色漠然,说话更是跟吐冰渣子似的。
原以为,这些村民都是善良朴实的。现在看来,却也不尽然。一个两个,就跟那恶鬼似的,哪有半分平时的憨厚。也难怪那小姑娘,心里分明惦记着父亲,舍不得他,却又半夜走进了鱼塘里。别说一个小姑娘,这事,换在他身上,面对着这些村妇的刻薄言语,他怕也挺不住。
这人呢,最怕的不是伤了病了,而是精神上的打击,心灵崩溃,再坚持的毅志力也扛不住。在他看来,曾家的小姑娘,还算是坚强的,可惜,她碰着了这样一群愚不可及的村妇,若是这事出现在莲花村,只怕又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结局了。
扬洪杰突然对这个巴掌大的小村子,生出种说不出的厌恶来。他有些明白曾疯子的心情了,虽然他做得事,丧心病狂,罪大恶极,不该连累村里的小姑娘们,可看着这些上跳下窜的村民们,他竟然觉得想笑。
可真是报应呢!
“关我们什么事,村里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出过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情,还不都是曾家小姑娘自个不检点,看看她娘,一个从窖子里出来的,千人枕万人尝的货色,就是她们娘俩坏了村里的风气,以前可从来没有过,死了干净,没死,还不知道祸害多少人呢。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