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与乡试考的科目相似,第一场下来,张柏没什么感受,难度不高,只是题目偏了些,做起来比上回多花了些时间。
第二场也是如此,张柏先前最担心的就是这场要做的五言八韵诗,但这次运气是真好,题目恰好与从前做过的类似,张柏拿到卷子就放下了心,不慌不忙地在草纸上先抄下来,检查无误后才腾上去。
最后一场策问,出的题目还有些意思。问的是今边陲蛮族来犯,是该一举歼灭以显大国气势,还是派人招安,化干戈为玉帛?
众所周知,北边的战争已经打了好几年了,还是没有了结。
一来是地势原因,蛮族所处的地方,易守难攻,二来,蛮族生性狡猾多谋,正面战场上,本国仗着人多还有优势,但蛮族人也不傻,时不时便偷袭我军驻地,仗着熟悉地形,飞快就逃跑了。虽然每回都损失不了什么,但次数多了,还是让人头疼。
张柏其实早想过这个问题,心里有见解,在草纸上列了个大概出来,便磨了墨小心翼翼写起来。
因为思绪顺畅,不过一个时辰,张柏就写完了。
他把卷子展开晾着,等墨干透,仔细检查过一遍,见卷面干净,没有沾上墨点,便安静地吹熄了蜡烛,等着同考官来收卷。
最后一场考完出来,张柏便听人说,有人在考试时紧张手抖了,卷子上滴了墨,当场就哭晕了过去,还有人不小心把蜡油滴在了卷子上,当时也是嚎啕不止,被同考官拉了出去。
有了污点的卷子,一般是默认作废了的,也就意味着,辛辛苦苦苦读数年,这一场会考就算是完蛋了。
张柏心中轻叹一声,也为这些举人感到不幸。
出来时,他还遇到了一位熟人。
一身白衣的沈清安静地站在树下,眼神茫然地看着前方,张柏顺着他目光看去,只看到一座高高的佛塔,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光。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在看他,沈清很快转过脸,冷冷盯着张柏。
“沈兄。”既然已经看到了,张柏便笑着上前打了个招呼。
沈清见是张柏,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朝他轻轻颔首,脸上仍是冷冷淡淡的神情。
张柏心想这人或许就是寡言的性格,也没在意,轻声问道:“沈兄这回也是来参加春闱的?”
沈清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唇上一抹血色也没有。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沈清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月白色长袍,单薄的身体几乎快要撑不起衣服,他突然咳了两声,拿帕子捂住嘴,即便收手很快,张柏还是瞧见了那素白帕子上的一团血红。
沈清目光又看向那远处的佛塔,轻声问张柏,“张兄,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他遥遥一指,张柏顺着看去,淡淡道:“自然知道了,那是镇华宝塔,二十年前,贵妃娘娘命人所建。”
凡是初来京城的人,要是想祈福,一定会选择去白马寺,而知道白马寺的人,就绝对不会不知道这镇华宝塔。
传言当年皇后与苏贵妃情同姐妹,皇后产子时一尸两命,不幸身亡,苏贵妃心如刀割,为安抚皇后香魂,特意为她修建了这座镇华宝塔。
八角形的九层宝塔,每一层都供奉着皇后灵位,每天都会由白马寺的高僧前往塔中为皇后超度,苏贵妃待皇后的一片真心,让全天下人都为之动容。
张柏简单说了这宝塔的由来,沈清轻轻一笑,眼中却似结着寒霜。
虽然两人之间只见过两次,但每一次见他,张柏总觉得这男子身上有太多负担,他这幅身躯,本该高兴一些才是,然而他没有一次的笑容是发自内心。
“沈兄,人生在世,何苦自我为难呢?想开些吧。”张柏叹息道。
他不知沈清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他想,沈清要是还是如此郁结下去,以他的身体,怕是会影响到寿数。
听了这话,沈清缓慢地将目光移到张柏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
张柏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沈清感到十分诧异,他的样子,身边人早已知晓,可没有人会来告诉他,让他不要自我为难。
春闱之前,他的母亲告诉他,这回无论如何,都要中状元。
沈清不明白,其实他一直都不懂,为何从小娘就要告诉他,要好好读书,然后去京城,中了状元就可以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