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和朱樉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接。</p>
奈何道衍目光沉静，朱樉连看也看不穿，朱樉顿觉无趣，便只得收回了目光。</p>
“这位是庆寿寺道衍主持。”陆长亭见朱樉半点也没将道衍看在眼里，不由得出声介绍道。</p>
“原来是主持啊。”朱樉这才多看了他两眼，随后道：“我怎么觉得有些面熟？”</p>
朱棣道：“应天府见过。”</p>
朱樉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说罢，朱樉撇嘴：“相比起来，跟随我的那个僧人，可着实不如何了。”朱樉虽说傲气，不将人看在眼中，但他至少能瞧出道衍是胜过其他僧人的。</p>
朱樉对道衍的兴致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随后他便收回了目光与朱棣道：“老四，待到重阳过后，让我将长亭带走如何？”</p>
朱棣和道衍的面色几乎是同时一沉。</p>
陆长亭在旁边默默吃点心，颇有点这和自己没关系的感觉。</p>
朱棣一口拒绝：“不行。”</p>
道衍扫了朱樉一眼，似乎在判断朱樉为何要带走陆长亭。</p>
朱樉很是不痛快地反问道：“为何不行？长亭又并非你的所有物，我邀长亭前去游玩小住，有何不可？我特地前来北平陪同长亭过重阳，想来长亭也会不舍得拒绝我。是吧？长亭。”</p>
陆长亭将那一口点心咽下去，缓缓道：“二哥，我不去。”</p>
朱樉仿佛被抽了个大耳刮子：“……”朱樉愣是被噎得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p>
而朱棣和道衍的脸色又不约而同地恢复了。</p>
朱樉好半天才面色难看地道：“长亭，你怎能这般对待二哥？难道你真要辜负二哥千里迢迢前来看你的情谊？长亭，你没出过什么远门，你不知道西安如何，这世上可并非只有北平一地能让你住下来。不管如何，去瞧瞧风景也好，不是吗？”</p>
陆长亭对于出门当然有所意动，能看到千年前的西安，那自然是一桩趣事，但……陆长亭也很清楚，自己现在是和朱棣绑在一起的，现在自然不适宜再到别的地方去了。</p>
于是陆长亭摇摇头：“我要跟着四哥。”</p>
说出这话，当然是有陆长亭自己的考量，只是这话在朱棣听来，便无疑是一句令他感动的剖白了，他心中只能暗道，待陆长亭种种，倒是没有半分白待了的。朱棣心底一股甜意登时便荡开了来……这会儿朱棣可是全然不担心陆长亭会跟着朱樉走了，其实想一想也是，从长亭选择来北平投奔开始，便能看出在长亭心中，最重要的便是自己不是吗？</p>
陆长亭在说完那话之后，朱樉抿了抿唇，这下反倒是不生气了。</p>
朱棣能看出来的，朱樉能看不出吗？他也知道对于陆长亭来说，显然朱棣更为亲近，但这也自然，当初他们兄弟几人一同离开中都，唯独朱棣后来又回到中都陪伴长亭许久，那样长的时间里，那些累积下来的情谊可不会作伪。</p>
当然，理智上知道，可情感上不能接受啊。</p>
朱樉想着过去，他待陆长亭可也不差吧，怎么长亭就能这般心狠拒绝了他？</p>
朱樉垂下眼眸，淡淡道：“长亭且再想一想吧。”</p>
陆长亭听见他这般口吻，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朱樉这是……心中憋着郁气了？</p>
“二哥也莫要误会，只是我近来病了，如何能走动？”陆长亭将口吻放得些许天真地道：“我倒是希望二哥能在中都留着呢。”</p>
朱樉熟知陆长亭的脾性，当然知道陆长亭其实很少会说这样的话，那么陆长亭其中讨好的意味也就很浓了，可是，朱樉不得不说，这一套……他吃得很高兴啊！</p>
“等你病愈再说。”朱樉没有态度激烈地对陆长亭作要求，但也没有退让。</p>
说明他还是没有放弃这个目的。</p>
朱棣这会儿可是安心极了，半点也不忧心朱樉会将陆长亭拐跑。</p>
安心之后，朱棣便是去做自己的事了，现在再留着陆长亭和朱樉在一处，朱棣便不觉得有何可担忧的了，甚至是他很乐得见着两人在一处时，陆长亭残忍拒绝朱樉。</p>
朱棣和道衍很快就离开了禅室，朱樉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心中暗道一声机会来了。</p>
当朱棣和道衍在这里的时候，朱樉总有一种自己被盯住了的感觉，这就算有满腔的话，倒也不好与陆长亭说啊，这下可算是等到他们走了，朱樉当即便和陆长亭坐到了一处。</p>
书信里说来，和当面说来，那滋味儿还是大大不同的。</p>
朱樉倒也不嫌费口舌，和陆长亭细细说起了他在封地上的事。</p>
“我比老四更先前往封地，我在封地待了五年有余，长亭，你若到西安去，定然比在北平更为舒适。”朱樉还是没忘记说上这样一句话，其实他就是在隐晦地提醒陆长亭，现在朱棣对北平的掌控力还不够呢。</p>
但是陆长亭又不在乎这个。</p>
他摇了摇头：“留在北平也好。”</p>
“何处好了？老四整日忙个不停，顾也顾不上你。”</p>
陆长亭这会儿倒是陡然想起了一件事：“二哥成亲了吗？”</p>
朱樉抿了抿唇，垂下眼睑：“成亲了。”不知为何，朱樉有种淡淡的心虚感。</p>
“二哥都成亲了，我过去自然不大合适。”</p>
朱樉皱眉：“长亭这话说得不对，难道日后待到老四成亲时，你便也不留在北平了吗？”</p>
陆长亭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快。他虽然想过从燕王府搬走，但他着实没想过朱棣主动抛下他的那一日。陆长亭迟疑了一下，点头道：“我会搬出燕王府。”</p>
朱樉一边不快，但一边又有些诡异的心理平衡。反正长亭在这一点上，待他和老四的标准都是一样的嘛。</p>
“那你到我那边去不也一样？你若不愿住在秦王府，我便可为你购置宅子……”</p>
“那怎么行？我不愿意白花二哥的钱。”</p>
“怎能算白花？”朱樉当即驳斥了他这句话。</p>
陆长亭却是更直接地打断了他：“二哥，何况我在北平已经购置好宅子了。”</p>
朱樉还是微微有些不敢置信的：“你何时购置的？怎么这样快？”</p>
陆长亭当然不会告诉他，那是别人送的了，不然他觉得朱樉一定能说，那我送你一个宅子不也是一样？</p>
“二哥倒是小瞧我了。”陆长亭嗔怒的一句话，便将这个问题给含糊过去了。而朱樉的关注点本身也不在宅子之上，他很快便换了个战略。</p>
“若是二哥有风水上的知识需要请教长亭呢？”</p>
“那二哥现在就说吧。”陆长亭很是真诚地看着他道。</p>
朱樉顿时被噎住了。</p>
见朱樉突然不说话了，那么陆长亭就开始主动问话了：“二哥何时成的亲？”</p>
朱樉的妻子可是倚天屠龙记里敏敏穆特尔的原型啊，陆长亭也很想知道，这位秦王妃是否当真如此美丽。</p>
对上陆长亭那双好奇的眼眸，朱樉道：“你随我去西安我就告诉你。”</p>
陆长亭：“……”堂堂秦王是如何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来的？</p>
朱樉道：“长亭，我要请你去看的风水，可不是我嘴上便能说个清楚明白的。”</p>
这一点陆长亭也知道，没有亲眼见到，便无法评判。但陆长亭还是忍不住挑眉道：“二哥此行前来，就是为了让我去瞧风水的？”</p>
“风水只是顺带的。”朱樉很是真诚地道，“若是长亭能常住西安，日后二哥要寻人看风水，那也有对象了啊。”朱樉将这话说得理直气壮。</p>
陆长亭本来想问他，二哥那里不是已经有个陈方了吗？但这话放在此时揶揄似乎又不大合适，陆长亭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二哥要瞧的究竟是什么风水？”</p>
“家宅。”</p>
“秦王府的风水？”陆长亭微微挑眉：“二哥应当是有风水师的吧？”</p>
朱樉也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他们如何能与长亭相比？”</p>
“二哥，说不定我还不及他们的本事呢。”天下之大，焉能说人人都不如他厉害？</p>
朱樉道：“我也不瞒你，我有一两岁幼子，我担心有人对他下手……”</p>
陆长亭整个人都仿佛被一道雷给劈中了，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两岁幼子？仿佛昨日，他们都还在中都一般，而今日却就陡然之间得知，朱樉不仅成亲了，而且连孩子都有了……但是想一想似乎也并不奇怪，当初他们结识的时候，朱樉就似乎已经有二十了，成亲之后自然当有子嗣了。</p>
“二哥早如此说，我自然就应了。”陆长亭道。他不想去西安，是他不愿意朱棣多想，可如今出的事又非比寻常，陆长亭无论如何，也该为朱樉走这一遭。</p>
朱樉淡淡道：“长亭是不知道，我那王妃已在重阳前夕不久，暴病而亡。”</p>
陆长亭呆了呆：“病故了？”这么快就死了？他记得这位王妃本该是在朱樉病死后，以身殉葬的啊！</p>
朱樉点头：“长亭与我走一遭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