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皇后

皇后听罢感慨:“烨儿那时,倒是尤为心悦。”

“自然。”红线道,“他那时小小的一人,虽心思重些,但多少还都会闹会笑会戏耍人,白白糯糯是个甜芯的糯米团子。”

说罢,她又想起如今的言烨,旋即撇嘴嘟囔:“不像如今这个,切开后,里头全然漆黑!”

红线的描述令皇后不禁牵唇笑道:“姑娘所言有趣。”

本不相容的俩人,因这一笑,莫名缓和下来。

适时,红线瞥到皇后那双腿,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

因久站以致双腿疲累的皇后,矮身倚上回廊下的栏杆,似没有预料到红线如此在意他们母子,怔了片刻,而后抬眼将红线打量,缓声娓娓道出。

仅第一句,便令红线心神一震:

“其实,东宫火灭后那几年,兄长降职,林家被废,我因腿伤常年卧榻,倒叫东宫与林家两处,只烨儿一人苦苦支撑。”

红线愈听愈心惊,心绪随皇后的叙述而起伏,直到待皇后说完,才逐渐冷下去。

原来,红线之前猜的都没有错。

皇后火后落了腿疾,被容家残存的党羽煽风点火,借势造出一个不详的名声,恰那时林相手下一门生涉嫌贪污,朝中谣言四起,逼得皇帝步步维艰,弃车保帅,将林相降职。

那时,皇后在皇帝的隐瞒下偶然得知自己腿伤程度,便私下唤御医来诊,却不想御医的一句“此生无药可医”令皇后心溃,加之有心人特地传来的几句诛心之言,竟还令她险险生过几分轻生的念头。

便是这时,言烨站了出来,没劝说林相,也没去安慰皇后,只平静接过林家掌权家令,从宫中太学走出来,只身入了风云诡谲的朝堂。

不知他独自一人是如何熬过来的,只知待林相、皇后二人回神,林家经由言烨之手,在朝堂中再次勃升而起。

太子言烨,也变成了而今这一副冷淡形容。

“若当年焚尽的是这丛花草,留下的是树。”

“清寡寂寥之下,这树想必不日也该敛瓣息蕊,再无红梅飘香了……”

红线不自觉忆起,言烨那日廊下漆黑幽深的一双眼,霎时心头一震。

他便是树,他口中,孤树一人挨不过清寡寂寥,可他却还是独自撑起了这个九年。

这时,皇后说罢,又轻声道:“烨儿素日面无喜乐,我知晓他过得不好。但若是能长久平安度日,好或不好,其实并无分别。而今九年逝去,我只愿他能如从前一般,守着自己院子里的那一段梅树桩过下去,而后娶妻、生子,同此间普通人一样。”

“而非因一名连在人前现身都做不到的妖……”皇后看向红线,眼中情绪复杂,“致使自己日日提心吊胆,搅得旁人人心惶惶,还无法同自己父皇、朝野众臣交代,太子与妖邪,为何日日同进同出,同寝而眠!”

话落,红线静默,睫尾颤动,腰间白玉同朱色流苏随夜风而舞,飘渺间阵阵冷香腾出,叫风一吹,又忽地一散。

皇后手搭住栏杆站起身:“是以,姑娘可否放过我儿?”

“姑娘不惧时间蚀骨,他却不是。”

“他仅是一名凡人罢了,无法同姑娘长久相伴。届时百年过去,姑娘红颜依旧,而我儿却已白发满鬓,此生于姑娘不过戏耍一段,于我儿,却是一生。”

皇后一字一句俱是正理,最终,她双腿撑不住,又斜身靠上栏杆,额头上细汗密布。

“三人成虎,销毁积骨。他是太子,未来的帝皇。我言国今后的皇帝,周身之人可忠臣可小人,可仙者可凡人,却决不能是妖!”

红线沉默垂眸,眼中涟漪漾过一圈又一圈。最终,她抬眼看向皇后,沉静道:“你方才不是问我,九年后再回来是为什么吗?”

随后,“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她道,“待事情结束,我便走,再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