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何意？”一人问。</p>

宁玉未答，他不知要如何说，他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可也没有更好的解释。</p>

在他看来，洛银已然不属于人界了。</p>

能将虚实转化，瞬息万里的，应是仙才对。</p>

她要真成了仙，此间何人能与之抗衡？</p>

宁玉看向徐灿，对方正将趴在地上的涂颜拉起来。洛银走时，涂颜嘴上的禁制也一并消失，她如同疯魔般挣扎这不肯跟徐灿离开，短短几个月，过去明朗的少女失智到嘴里只能喊着谢屿川的名字，也不顾亲生父亲的生死。</p>

“将涂颜带回，仔细审问。”宁玉言罢，转身离开。</p>

……</p>

沉睡，是一个灵魂的疲惫，而将被另一个灵魂趁虚而入、占领。</p>

谢屿川只有这一具身体，他也无所谓自己的生死，本就奔着鱼死网破而去，便凭着一股坚韧不屈的意识，强迫自己几个月不曾休眠过。</p>

他知道自己不能睡，这双眼一旦闭上，接受了黑暗，将再也迎不来光明。</p>

洛银死后，他睡过一段时间，他在黑暗中争斗，与另一道声音辩驳，不肯妥协，不甘沉默，他知道那道声音说的一切都是对的，说是因为他，洛银才会死，他不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脸再苏醒过来。</p>

可他仍然不甘。</p>

他是个懦弱、无能的妖。</p>

可至少在死前，要把促成这一切的另一个人拉着陪葬。</p>

墨安，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冷眼旁观着一切，却将他们操控于股掌之中。</p>

谢屿川是害死洛银的罪魁祸首，墨安亦是。</p>

索性他们都在这具身体里，他死了，墨安也活不成，这具身体毁了，他们将一同坠入地狱。</p>

谢屿川在极寒之林醒来后，尝试过死亡，可他的身体也不完全受他所控，只要他一旦有求死的行动，墨安总能逼出他身体里那一股难堪的懦弱，他无法自裁。</p>

投河，陷入昏迷后再清醒，便是于岸边醒来。</p>

拔刀自刎，握着刀柄的手总在最后一刻松开。</p>

他甚至尝试过面对修道士不曾反抗，只等他们的长剑落下，闭上眼之后，身体里迸发的妖气也成了护体结界。</p>

可笑的是，他的意识分明是清醒的，却无法掌控自己的生死自由。</p>

——别妄想了，你杀不死我，我也终将代替你。</p>

谢屿川挤出一丝苦笑，他问：“是吗？我杀不死你，天道可能杀死你？”</p>

诛仙阵，他也会设，但他知道他设下诛仙阵后，墨安也不会让他的身体乖乖留在原地，等待雷劫劈下天灵。</p>

那就将一切，都推向因果报应。</p>

那日霍城外的竹林里，谢屿川旁观了一场恶行，那些散修的江湖游侠，趁着霍乱时机大肆敛财，甚至对回城的寻常百姓下手，因为他们身上有钱财、宝物，队伍里还有美艳娇妇。</p>

人界，未必皆为善者。</p>

以前有洛银的约束，他不再主动杀伤一人，可现在他看着那些残暴地将女子压在地上进行欺辱的人，就像在看一具恶心的尸体。</p>

“恶行者，将受制裁。”谢屿川突然出现在竹林中，他瘦得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那些修道士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p>

谢屿川抬起右手时，白皙指骨分明的右手，逐渐化为了覆盖银色毛发的狼爪，他像是在对那些人说，也是在对自己说，更是在对潜藏于他身体里，目视这一切的墨安说。</p>

“我制裁你们，便等天道制裁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