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炼剑 白糖三两 5439 字 3个月前

他们中多数人甚至还不了解她的生平,也不知晓她的名姓,只知道她是个毅然决然为苍生赴死的修士。

法阵启动,为了护阵而聚集在栖云仙府的修士,无论从前如何,此刻不约而同为以身献道的道友高呼。

一只又一只剑飞升至上空,剑影如星芒,在天际发出铮铮剑鸣。

旷远的琴音隔着连绵的山川回旋,是在为虞禾践行。

那些声音回荡着,几乎和那些法阵一般将虞禾覆盖。

虞禾一时惶恐,一时又心中激荡。

她像是被放在火焰上烘烤,炽热到心口阵阵刺痛。

直到另一道人声响起,在混乱的狂风中,分明轻得像缥缈的烟雾,却一下盖过了浩浩荡荡的所有。

“虞禾,你回头看着我。”

谢衡之出声唤她,语气是一贯的淡然。

虞禾回过头,只见他定定地望着她,神情显然不如他的语气那样冷静。

“你再多看看我,要一直记住我的样子。”

听到他的话,虞禾不禁悲从中来,强撑出一抹笑意,说“那你也要记住我。”

那些光剑似的符文愈发明显,将两人面容都照彻清晰。

他低笑一声,无比坚定,誓言一般道“死也不会忘。”

话音才落,法阵之中光华大盛。

阳关道残党很快便被镇压。

消息传来,果不其然,又是那姚娉婷。

那人领着一众属下,见到付须臾最后留下的讯息,不死心地想破坏法阵。玉虚境的宗主险些将人斩杀,最后一刻人却被自在飞花的楼主保了下来。

好在没有惹出大的变故,柳汐音叹了口气,只见那光影如利剑出鞘一般齐齐聚集,一层又一层,一束又一束,刺目的金光,令人不敢直视。

她知道,下一刻,这些金光将会一同汇聚,杀死那位温柔又亲切的前辈,然后阻止一场九境的浩劫。

“她让你带话,你应当猜到了她的意思。”

身后的鹤道望冷不丁开口,柳汐音愣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鹤道望发出一声嗤笑,难得语气不似讽刺,说“真是五十年如一日”

身后有人跑过来的声音,柳汐音与鹤道望一同回头去看。

泣月认出鹤道望,立刻停住脚步不敢再靠近,要出口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鹤鹤前辈,我是来”

她身后紧跟着琴无暇,以及许多手持法器的瑶山弟子。

琴无暇口不能言,只拨弄了几下琴弦,发出一串音调。

鹤道望领会了他的意思。

“是瑶山的留魂聚灵曲。”

泣月松了口气,忙说“是,我们想试试,看能不能为前辈做些什么。”

留魂聚灵曲是瑶山秘法,从不外传,轻易不使用,外人即便知晓曲谱,也难以发挥效用。

文尹君以及修补地气的几位道友祭阵之时,鹤道望曾经听过曲调,能认出来。

此回阵法不同以往,强悍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魂,也早就被击碎了,再厉害的秘术,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过到底是好意,鹤道望没有说明,只点点头。

只听闷雷似的一声响,穹顶忽然爆发出一阵刺目光亮。

阴暗的景象被驱散,明亮千川的刺目灵光,也将虞禾目之所及都照彻。

磅礴的灵气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仿佛有无形的锁链桎梏住了她的脚步,让她在法阵中心变得连动作都困难。

此时此刻,连吹拂而过的风,好似也成了刮骨的刀刃。

虞禾竭力开口,扶着谢衡之,却见他面色苍白,一道道的红血丝,藤蔓似的蔓延在他宛如琼玉的双眼。

“阿筠,我不怕,你也别怕”

她艰难地抬手,冰冷的手掌抚在他脸上。

谢衡之微微侧过脸,将脸颊紧贴在她掌心,感受着她的触碰。

生死之事,他不曾感到畏惧,他只是感慨

感慨与她相伴太少,相知太晚,相爱又太难。

感慨即将到来的离别。

强势的灵气化为剑光,越来越磅礴,压得人喘息都艰难,虞禾已经感受到了耳鸣,连

脏腑处也开始闷疼。

她往后退了一些,她知道这个法阵只针对法器的载体

,但她不确定是否会伤到靠她太近的谢衡之。

谢衡之见她后退,仍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因为虚弱,也被这法阵的灵压锁住了脚步。

轰然一声巨响,符文汇聚为的光华宛如利刃,带着令人悚然的尖啸声骤然间从天而降。

虞禾心如擂鼓,始终看着他,不愿错过最后一眼。

而那些混乱不清的响动中,她听见谢衡之在说“破执、破妄、破去种种”

灵光如剑如雨,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落下。

落在虞禾眼前。

直直穿透谢衡之的灵脉。

瞬间,鲜血四涌。

虞禾瞪大了眼,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宛如窒息的痛楚。

谢衡之唇中溢出猩红,视线却始终不曾移开,任由血迹蔓延进他的眼眸,又如血泪一般蜿蜒而下。

他直直凝望着她,凝望他唯一的牵挂,唯一的

“不舍。”

灵光轰鸣着落下,符文变幻,法阵开始运转。

有关注着法阵内动静的修士大喊道“糟了谢衡之又动了手脚”

“怎么回事”

但紧接着又有人说“但法阵的运转没有出错,一切如常。”

柳汐音面色一白,惊愕地去看鹤道望。“峰主师父他”

不等鹤道望出声,已经有人替他做出了解答。

“法阵没有出错,是圣骨法器法器在谢衡之体内”

献阵的人成了谢衡之

原本肃穆的场面,因为这惊人的变动哗然一片。

有人怀疑,有人感慨。

也有人惊呼道“这姑娘什么来头,居然把魔头引回正途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不断有灵光如利箭,一道又一道地刺下。

而浩然的灵气不断汇聚,灵气的动荡如水波一般,开始以剑宗为,一层又一层震荡开来,扩散到中州,再扩散到整个九境。

天地之间,风云变幻,九境的凡人,妖魔,修士,许许多多的人,都抬头看向天空。

婆罗山之上,漆黑的枝叶葳蕤如黑云,只有一朵莹白的婆罗昙静默地盛放,如缀在夜空中的孤单星辰。

尚善站在树下,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灵气震荡,也抬起头去看天空。

那道狰狞的天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闭合,仿佛是一道正在痊愈的伤口。

只不过这样的伤口,想要痊愈,总是要有伤药。

尚善虽然活了很久,但他当然是不想死的,他希望有人能阻止天火灭世。

他叹了口气,想起在谢衡之面前立下的死誓。

如今天火真的被阻止,那他也只能如约,继续做虞禾的灵兽了。

因地气变幻,山顶开始有清风拂过。

枝叶沙沙作响

,树上的木牌也摇晃起来,哗啦啦响成一片。

尚善回过头,有一块崭新的木牌很显眼,挂在唯一的婆罗昙下。

木牌被风拂动,摇晃着翻过一面。

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吾妻虞禾,得偿所愿。

万千光华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毫不留情穿透谢衡之的灵脉。

狂乱的风刃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搅成碎片。

虞禾满目都是血。

那些强悍的罡风将她震开,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爬起来艰难地要靠近。

谢衡之流了那样多的血,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脚下,染红了她的裙边。

虞禾的理智几乎被摧毁,她奋力召出断流,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化出剑阵,想要阻挡那些光刃。

可是太多了。

断流在空中震颤,发出刺耳的剑鸣。

那些符文组成的光剑,仍是如雨一般落下,击溃谢衡之的灵脉,消纳他体内法器的力量,将他彻底钉死在此处,化为法阵的阵眼。

她说了要献祭自己的,为什么会变成谢衡之

为什么法器在谢衡之身体里

“你骗我。”她嘶哑着说出口,喉间有腥甜的血气。

谢衡之浑身都是血,他跪在法阵中心,在他的方位,有符文浮现,围绕着他发出流光。

他看着虞禾,早已虚弱到难以开口。

法器的力量非比寻常,未能让他立刻死去。法器被完全消纳,他便也会一同湮灭。

灵脉被击碎,削骨凌迟的痛楚也莫过于此。

肺腑似乎已经碎裂,的疼痛令他几乎麻木。

只要一开口,唇间溢出的都是血。

谢衡之无声苦笑。

他手指微动,总还想做些什么,再抱抱她也好。

虞禾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明明要死的是她,明明她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但到了如今,她仍是强忍浑身的剧痛,将灵力汇于断流,不顾一切去抵挡那些光华。

汇聚万千修士心血的法阵,她的修为与剑法再有进步,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虞禾的手臂与脸颊都是罡风打出来的伤痕,有血从衣衫中渐渐透出来,越来越多,血迹将衣裙洇湿。

她口中溢出鲜血,艰难地想要靠近谢衡之。

断流嗡嗡作响,不断地颤动。

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下,终于,剑身支撑不住这样强悍的灵气,发出当啷一声,碎裂了。

虞禾猛地呕出一口血,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