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 95 章 今日来此,是请……

炼剑 白糖三两 4613 字 3个月前

琴无暇要下去照顾染病的百姓, 不放心泣月与谢衡之同处一室,确认了几次谢衡之成了傻子,真的不会对泣月造成什么伤害, 他才放心走了出去。

虞禾关上窗,问她“你的嗓子, 是几时恢复的”

泣月听她提起这个,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前些时日,魔族的梅芳远围攻了瑶山弟子, 这件事前辈听说过吗”

她似乎是有印象, 于是点点头, 说“听人讲他被谢衡之引去瑶山的辖地后, 还遭到玉玲琅的暗算,被瑶山弟子除去”

“是我杀了他。”

泣月的语气里, 带着手刃仇人的痛快和自豪。

自落霞山被灭门, 她从未感到如此畅快过。

虞禾面上露出些惊讶, 毕竟她对泣月的实力了解不多,唯一的印象还是她在三秋竞魁被轻松打败。

而作为琴无暇的未婚妻, 除了姿容以外, 最让泣月受人讥讽的, 是因为她没有如众人所愿一般,坚强地站起来为落霞山报仇。

甚至常有人说, 如果死的是她,而不是她兄长, 至少悲风泣月双剑还能传下去,不至于就此断绝。

泣月微微报赧地低头,说“那一次你在乌山断后, 就像我哥哥一样,其实我一直觉得哥哥没有死,我经常能听到他跟我说话。”

她抱起自己的剑,抚着其中一柄,说“哥哥就在这儿。”

虞禾的眼神已经变得迷惑了。

“逃出乌山以后,哥哥跟我说,我已经学会这套剑法了,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虞禾越听,越觉得泣月是有点心理问题。

她记得当初在三秋竞魁,有修士窃窃私语,说泣月神神叨叨,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比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没想到是有这么一层原因。

毕竟经受过被灭门的打击,又一直受人欺辱,没变得心理阴暗已经很难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的哥哥,如今还在这里吗”

泣月摇摇头“乌山之后,他出现得越来越少。我去魔域那一回,差一点死在魔族手上,哥哥说,我能保护自己。”

那个时候她浑身都是血,胳膊被撕咬下一大块肉,连控剑都难了,哥哥却不肯再跟她说话,也不像从前一样,操纵着双剑替她驱走伤害她的魔族。后来她总算坚持住,撑到了邽州,被谢衡之捡了条命。

“上一次对战梅芳远,哥哥说他要走了,他说他没有看错人,我能传承这套剑法,也能做得比他更好。”

泣月的目光始终落在剑身上,并没有看虞禾,语气也没有太多的起伏,就像她只是在平和地讲述一个故事。

“杀死梅芳远报完仇,我忽然就能开口说话了,那之后再没有见到哥哥。”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多余的感受,即便留有魂识,也是无知无觉。虞禾猜想,泣月所说的“哥哥”,是支撑她走过无助岁月的一抹残念,也是让她无法面对自己的心魔。等她终于勇敢起来的时候,她的哥哥才会彻底消失。

虞禾叹了口气,想要抬起手拍拍她以示安慰,哪知手才伸出去,在屋里静默得像影子的谢衡之,忽然就起招打了过来。

她连忙用掌风推开泣月,助泣月躲过一击,而后迅速起身挡住谢衡之。

“停手”

话说完,方才还下手凶狠的人,几乎是迅速地收敛了杀气。

谢衡之在虞禾面前站得笔直,湿润的发丝贴在颊边,显得他安静而无害。

泣月心有余悸地后退了几步,白着脸一言不发,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虞禾连忙将谢衡之掩到自己身后。

琴无暇猛地推开房门,见到完好无损的泣月,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察觉到她面上的惊惶,立刻上前拉着泣月往外走。

泣月无奈回头说“我还要照顾百姓,前辈先在此处歇息,你的事我很快就去办。”

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虞禾将的谢衡之按在凳子上,干看着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方才只顾着与人说话,竟也忘了帮他把衣裳弄干。

她抬手使了一个术法,在灵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上很快开始缓缓冒出白气。而他依然呆坐着不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谢衡之不笑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像鹤道望一样阴沉,浑身上下透露着拒人千里的冷酷,但也称不上什么亲近。

他的锋芒吸引人,却也伤人,远远地仰望就好,不适合走得太近。

等谢衡之身上的衣物变得干燥,虞禾扯了扯他的头发,小声道“谢衡之”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虞禾一只手臂撑着脑袋,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又鬼使神差地说“谢筠”

除了跟着她和杀人以外,什么都不会做的谢衡之,在这一声后,忽然垂下眼,轻轻侧过脑袋,贴在她拽着一缕发丝的手上。

虞禾舒展开手指,他就像狗一样,一只手托住她的手掌,而后脸颊贴着她的掌心,缓慢地蹭了一下。

两颗黑玉似

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虞禾僵了一瞬,疑惑道“谢衡之你恢复了吗”

他没有回答,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直到虞禾将手抽回来,他又重新端坐好,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

“谢筠。”她试探地轻唤一声,谢衡之抬起眼看着她,本来略显木然的眼里,似乎又有了光彩。

“原来是喜欢这个名字”虞禾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谢衡之脑子坏掉以后,对谢筠这个名字的记忆反而最为深刻,还能给出点反应来。

她忽然间有点感慨,这还是他们两人之间,难得不存在落魄草,也不存在强迫与恐惧的共处。

虽然吃下落魄草后,她将许多心事如实告知了谢衡之,却始终没有提起,他离开婆罗山后,她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谢衡之入魔五十年,早就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或许就像泣月一样,她也成了谢衡之的心魔,是他修道路上的一道劫数,等他真正参破,能够破灭执妄的时候,他也能像付须臾一般得道飞升。

但现在的谢衡之,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或者是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她现在救了谢衡之,已经彻底成了仙门叛徒,无论生死都要和他绑在一起了。

到现在为止,虞禾想到当日在借花之阵中的情形,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一副要殉情的姿态。

或许是八宝避厄瓶的效用,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保住了她跟谢衡之的最后一口气。让尚善抢在其他聚集的魔物之前救下了他们。

她当时只是想起了以前的谢衡之,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剑道天才,合该一生立于顶峰,除魔卫道,受尽世人的赞誉。

就算要死,他也该死于他执着半生的剑道,而不是迎着世人的骂声,在混沌的魔域中黯然陨落。

倘若谢衡之当真是为师清灵走到今日,或许她心中还能少一些愧疚,面对他的死,纵有遗憾,也能够坦然面对,而不是现在这样,站哪一边都觉得自己有错。

既然如此,她不如遂了自己的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至少自在地活过,结局的好坏全看命数。

“你连回炉重造的本事都有,要是能恢复从前,以后还是一心修道更好”虞禾也不知自己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不知道谢衡之能不能听明白,或者他恢复以后,还会不会记得现在的事。

她就是觉得,谢衡之对她执念那么深,与魔气也脱不开干系,如今这一身魔气没了,一旦清醒过来,应该会理智许多。

就算有情意,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极端,趋利避害总是要有一点,或许就能把她给放下了。

“好久以前我还想,你若是修成了心剑,成了千百年来第一位飞升的剑仙,我也算沾了点仙缘”说到这里,虞禾连连叹气。

谁知道是成了大魔头,让她也跟着遭殃。

“算了。”虞禾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说也是白说,谁知道这脑子还能不能好起来。”

雨水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虞禾走出门去,时不时能听到大堂中的咳嗽声。

她也不敢轻易下楼去帮忙,以免有人无意中靠近了她,谢衡之又要出手伤人,来不及阻止定会铸下大错。

虞禾倚在冷硬的床板上歇息,谢衡之就站在床榻边像个鬼影似地一动不动。

她坐起身无奈地叹口气,拍了拍床板,说“谢筠,你坐下。”

没有看到谢衡之动作,虞禾悻悻地躺了回去,下一刻又见到他动作缓慢又僵硬,依照她的指令坐在了床板上。

这回连她都忍不住冷笑了。当真不愧是谢衡之,脑子坏了做什么都迟钝,唯独有人靠近她,出手杀人的动作迅速到令人躲闪不急。

半靠在谢衡之身上,虞禾顿时好受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