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冷子兴道逢林教头,三盏酒晓说两茬话

两人再等了一阵,只见一壮汉头顶范阳帽,背着粗布包裹,牵着只杂毛老驴,一路踩雪而来。

林开陆仔细辨认了一番,才是面露喜色迎上去。

“林冲老兄,早听庄子的人说你来京,怎么不在我那处盘桓几日,等我回去”

林冲到了牌坊下避风,抖落身上雪花,笑对道“眼看已经到了京中,弟不敢叨扰兄长,日后若是长住,复有叨扰的时候。”

既然撞见了,以林冲的性子自然走不脱,先跟着林开陆与冷子兴回了酒肆中,打了热酒吃着,暖一暖身子。

两杯酒落肚,林开陆忙将先前冷子兴的话将出,询问林冲的看法。

“那话不对”

林冲看向冷子兴道“我虽读书不甚多,但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若开国的帝王将相过身后,后面没有那般的圣明仁德之君守成,只一味苛刻,恐怕国朝也是难立。有比秦、隋二朝,或汉赵刘曜、后赵石虎等。”

林冲声量大了些,不过说的是前朝故事,倒不必太担忧因言获罪的事。

冷子兴看了看四周,缓缓回道“前番只是做比,原说的是贾家一门一户的事,家国岂可等同老兄虽是局中人,但也该晓得有个承转起伏、盛极而衰的道理。”

听得局中二字,林冲连忙谦虚道“尚不及拜会长者,有什么内外可分只是我来京时,只一路听说贾家的富贵豪奢,怎么听冷兄弟一说,却好似个高楼欲倒、病入膏肓”

冷子兴笑道“大病的根源只出在那琏二爷身上。

如今荣府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本是小事、小病,奈何琏二爷这味药引子的时机出了差错,往前几年,依着他的性子,能大肆安排处置了上下,肃清家门。但别人却又未必服他,家里老爷太太不缺,哪里便能见得他当家如今贾家上下都服他琏二爷了,但他却因为做官承情太多,深陷其中,所以反倒是不好再一力主张,免得成了个忘恩负义的人。”

其中还有许多细节之事,冷子兴只是见今日和林冲,初见唐突,便先隐了声,暂不提起。

林冲饮尽了一杯酒,落下,疑道“若是如此说,那荣府的琏二爷,不更是该重整家业、肃清家门以慰祖上,才算不上是忘恩负义”

“说来容易。”冷子兴笑对道“倘若你哪天在林如海大人府上当家了,那位千金之躯的大姑娘犯了错事,该如何处置敢去问,世上哪有公私分明的事”

“这”林冲稍显迟疑,但马上反应过来,长吐了一口气道“某又岂是来抢长者家业的人便若真有那么一天,大姑娘想要,我本该全盘

奉上,也算干净了。”

林如海单传无子,又没听说过招赘的事,这时喊亲戚林冲进京来,考究的意思不言而喻,瞒不过知情之人。

冷子兴听得林冲末尾那话,面上若有所思道“原是如此,那琏二爷和你一样,恐怕也是要求个干净。正巧朝廷没有讲究门第嫡庶,已经御赐了一座伯府下来,莫非个中有隐秘之事”

一番话越说越难言,不堪下文,只林开陆听得双眼失神,做耳鸣状。

又是一盏酒吃尽了,林冲起身来告辞,不免感慨道“世家大族,内里竟是如此某家是已有些不敢见长者、不敢为官。”

冷子兴笑道“和那等人家有了牵扯,为不为官又哪里逃脱得掉老兄此去林老爷家,万万莫要自哀,免得我竟是成了罪人。”

话毕,几人结了帐出来酒肆,拱手作别。

林冲依旧牵着驴子,往林如海家中寻去了。

冷子兴虽意犹未尽,但没有再去见周瑞,只喊来轿子,同林开陆作别后,又往宁荣街外先前贾琏的去向张望了几眼,才上轿朝着自家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