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笔“账”要和她的老父亲算。

“您瞒了我多少事情”

戚爸爸不敢看女儿的眼睛“诶呀,没什么大事,我就没和你说”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你那么忙,我不想叫你焦心思而且我看网上人家说腔梗又不算脑梗再说了,你在海都市,我在老家,告诉你有什么用呢”

父亲在女儿的沉默凝视下越说越心虚,然而并不肯放弃家长的威严和脸面,强词夺理地说道。

“你也别说你妈,是我叫她不和你说的。主要我也没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老家医院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吗他们说腔梗我都不信的,当时就吊了一瓶水,头就不疼了,就好了,后面嘛,就吃些养养神经的药”

戚彤雯真没想到,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过手这么多病人,自己的老父亲却这么固执。

脑梗其实是个很大的范围,与大众普遍认知不同,脑梗可轻可重。有时脑梗发作时患者只有很轻的症状,直到很久之后做检查才查出脑中有一个陈旧性的梗死灶。

脑梗的诱因也有很多,有的是先天性的脑血管畸形,有的是后天的病理因素造成。当然没梗到重要部位算幸运,梗到重要部位轻则植物人,重则一命呜呼

脑出血也是一样,像脑干这种生命中枢,出血量只需5毫升,便可致命。

戚彤雯不得不说严肃一点“这次要做手术,你知道吗”

“我知道”戚爸爸装作不在乎地说道“爸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还能怕吗”

戚彤雯面对那么多胡搅难缠的病人没有头疼过,遇到亲爹算是遇到克星。

“但是我怕。爸,你能不能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戚爸爸的语气不由自主软下来“好了好了,你工作不容易,别因为爸爸的事情心情不好了。爸保证这次回家以后一定注意烟啊酒啊肯定是再也不碰,血压,血糖,血脂肯定控制”

戚爸爸的问题主要还是高血压导致的。

“要做个微创手术。”戚彤雯说,“从大腿根部的动脉进去,放一根导管,支架就从这根导管里进去,把脑袋里的动

脉瘤栓掉,到时候人是睡着的,睡一觉醒来手术就做好了,做完之后要在重症监护室睡一个晚上。”

“不是什么大问题。”

当戚彤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父亲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这个嘴上说着不害怕的老人在恐惧癌症和开颅手术。

可是戚彤雯对他也有隐瞒的部分。

“现在这个结果是最好的结果了,最糟糕也就是开颅做搭桥。”蒲子铭安慰老婆“总比肿瘤要好。”

肿瘤切了之后还会复发,术中要做活检,看是良性还是恶性,还要做基因测序,看是否有有效的靶向药。有的人基因太差,几乎找不到敏感的靶向药,这种情况下做化疗效果也不好。

而且化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考虑到后续老人的身体能否承受。

至少动脉瘤,可以理解为血管壁突出,放个球囊或者支架栓掉就可以。属于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是怕要开颅,我今天跟着看了一下片子,虽然说我不懂脑外的事情,但是都是放支架,我看那个地方不一定好放”

心脏支架要是不好放,戚彤雯她们一般就结束手术,等着之后转心外科做搭桥或者看家属想法。

但由于造影介入是神经外科做,他们如果发现不好放支架是可以直接转去做搭桥的。

脑血管组本身就是既做造影也做搭桥,手术日的时候,造影介入和搭桥手术是一块排的,主刀在dsa室和普通手术间来回跑。

神经外科血管组一周有四个手术日,周一和周四在西院区,周二和周五在东院区。戚爸爸现在住在神经内科病区,要做手术,就只能选周一或者周四。

“既然要做手术,赶早不赶晚,下周一是元旦假期不做择期手术,我准备让爸下周四做,只是脑外那边教授也说了,有一定概率要开颅,要备血。”

现在医院用血紧张,需要家属献血换取血票。戚妈妈年纪大了,而且有贫血的毛病,肯定是不好献血的。

蒲子铭毫不犹豫地说“我去吧。我去和你去都一样,你这几日不是生理期吗”

“我们是一个整体,雯雯,当然是谁方便谁去,难道你还要和我客气吗”

但这次,戚彤雯并不是想和他说谢谢,她忽然朝他扑过去,双手从他的脖颈后方环过来,嘴唇贴近他的耳垂“子铭,有你真好。”

这回轮到蒲子铭不知所措了,他好久都没有说半句话,但是耳朵慢慢地红了。

医院食堂临近打烊时间,仍有医生或医学生来用餐,虽然人工窗口下班了,但是医院新引进了炒菜机器人,引来不少学生前来打卡。

“蒲老师戚老师”尹彩瞧见熟悉的身影,兴奋地和他们打招呼。

戚彤雯瞬觉自己和蒲子铭坐得过于靠近了,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毕竟为人师表,还是要注意一点。

蒲子铭倒是很坦然“你们好。”他关心了一

下学生“晚饭吃过了吗”一般他在食堂遇到学生,都会请客。

于是他把饭卡递出去。

尹彩没有接,笑嘻嘻地说道“老师,我们已经点好了,就是看到您和师母在这里,所以来打个招呼,我们走了,您慢慢吃。”

说着尹彩便推搡着同伴飞快地跑走了。

蒲子铭虽觉得尹彩的笑有些奇怪,但没放心上。对他而言,他的注意力在上班时属于病人,在下班时归戚彤雯。

大概因为戚彤雯也是女生,在某一瞬间意会尹彩的眼神。对方的眼睛里没有恶意,反而有一种激动。这种神色就像是戚彤雯小时候看偶像电视剧,沉浸在男女主天作之合的爱情中所露出的表情。

想到这里,戚彤雯不禁沉痛地捂脸,蒲子铭关心她“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戚彤雯悲痛地说“我现在有点怀疑我在你同事心目中的形象。”在医院这种八卦的是非之地,简直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