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走过12点

在他看来,舒雁是整个所里最讨人喜欢的一个,平时瞧着身体好,也健康,没觉得有病啊

舒雁的事儿在所里不是秘密,所长叹了口气,捡着能说的说了两句“他有妄想症。”

“卧槽”那人震惊,感觉有点想不到。舒雁这性格,这脾气,阳光开朗大男孩,怎么看都不想是有神经病啊。

另外一个老员工感同身受道“我一开始和你感觉一样,不敢相信。但他确实有。”

“具体什么症状啊”

“他觉得他有父母和舅舅。”

“啊他没有吗”那人有点懵,他平时和舒雁聊天的时候,舒雁会提起他的家庭,那些生活中的小事儿,从舒雁的口中给说出来生动又有趣。他一直以为舒雁有个很幸福的家庭,然而他却听所长说道。

“没有,舒雁是孤儿。警方确定的那种。”

“”那人活生生打了个激灵,然后就是一种荒谬的迷茫,最终转换成对舒雁的怜悯。他还记得舒雁提到家人的时候,眼中的幸福感。

竟然,都是妄想的吗

“真不是警察搞错了吗”那人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遍。

周围的老员工摇摇头,“当初舒雁来的时候,所长就全都查过啦。”

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闷当中,这是每次聊到舒雁,都会有的场景。

然而悲伤刚蔓延了个开头,就被所长一声惊叫打断了。

“等等,你们刚才是不是提到警察”

“对啊”

“一直处理舒雁报警找家人材料的那个警察叫什么来着”

“叫武山。”

“”所长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拿起车钥匙就奔着外面冲,“我今天必须揍那小崽子一顿”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所长出去,接着,又纷纷把目光落在了桌子上,那里留着之前舒雁递给所长的医生诊断。

其中就诊人一栏上的确写着舒雁。但仔细辨认医生诊断,发现里面有一行备注病人未到场,由亲人代为转述病情。

病人名武山。

我必然是有父母,说不存在的肯定是神经病。武山一直坚持的认为没有,所以武山就是那个神经病所长叫我去医院,就是叫我给武山开药。

很好,这个逻辑,真的很舒雁。

---------

最终,所长追上舒雁的时候,舒雁正在街头卖面的小摊上卖羊肉面。

还没排到他,舒雁正站在队伍中间,专心致志的等着,手里还拿着一杯鲜榨的石榴汁,酒红色的果汁混着冰块,顺着吸管一口下去,整个口腔都充满了果汁的清甜。舒雁弯起的眼中,全然都是满足。

他在担心舒雁搞事情,可舒雁却在这里买好吃的。

真的是

所长撸起了袖子。

然而走近了,他却听到舒雁面前摊位的老板问他,“要三碗面这么多吃得完吗”

“要是他们都回来了就吃得完。”舒雁笑眯眯的回答道,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阴霾。在说道“他们”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格外柔和,夹杂着不甚明显的思念。

所长的心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他听得很清楚,舒雁说的是要是他们回来了可舒雁又哪里有真的能回来的家人呢

他刚认识舒雁的时候,舒雁就是孤身一人。分明是像野草一样长大的小孩,却一丁点孤僻都没有。

排除他神奇的脑回路,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舒雁都

很像是那种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小孩。

因此,当舒雁第一次提起父母外出失踪的时候,所长就去了派出所帮他调查。

然而武山也就是舒雁住处所在片区的警察却拿出了一份病例给他,照片里是幼年的舒雁,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模样。家庭一栏却标注孤儿。

“他有妄想症,他的的确确是孤儿。父母是他的幻觉。”

无需多言,所长已经明白了全部。

可即便如此,他每次听到舒雁提起父母,还是觉得心里发酸。

因为舒雁已经寻找并等待了五年。

等两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所长叹气,最终还是走上去,拍了舒雁的肩膀一下。

“你个小混蛋,我让你去看病,你特么糊弄我”

他语气不善,舒雁却仍旧很高兴,对着摊位老板说,“再加一份羊肉面,不要醋不要葱多放辣椒。”

“”

半个小时后,所长和舒雁一起围在舒雁家的客厅里吃饭。

几十年的老摊位了,羊肉汤奶白,面条软弹,葱丝翠绿,俩人吃的头也不抬。

吃饱喝足,放下空碗,所长看了看时间,他也该回家了。

但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又拍了拍舒雁的脑袋说,“明天我陪你去三院。”

顿了顿,他语气凶狠的威胁道“敢跑我就揍你”

说完,所长才离开。

舒雁看着他下楼,然后才关上门,转身去了窗台那边。

透过窗户,他看见所长慢悠悠的从楼道门走出来,然后走向对面的居民楼,接着,对面楼道的感应灯一层层亮起,最终停在了五层楼。

所长家和舒雁家离得很近,正巧是对面楼。

老城区楼间距狭窄,从舒雁的角度,透过对面楼所长家客厅的窗户,能够清楚看到小女孩扑到所长怀里。而窗边的小榻榻米上,妻子温柔的看着所长微笑,手里还摆弄着几团毛线。

那个颜色舒雁也见过,去年冬天的时候,所长的女儿身上就穿着一件这个颜色的手工毛衣。

想必是今年毛衣短了,所以所长妻子打算给她重新改改。

再往旁边看,几乎每一个亮起的窗户上都映着一家人幸福的剪影。

舒雁很喜欢看这些,他没有动,就这么站在窗户旁边,近乎贪婪的看着。

直到天色彻底昏暗,连星星都变得暗淡,而那些亮起的窗户也都跟着熄灭下来,他才有点遗憾的离开了窗台。

桌子上之前摆着没动的两碗面已经凉透了,原本劲道的面条被汤水浸泡后,也变得软烂浮肿,像是河水里泡发的尸体,让人食欲全无。

舒雁就这么盯着桌子看,很久都没有动,像是忘记上发条的木偶,白天的活泼全然化作颓败的静默。

又过了很久,他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分针最终还是走过了五十九分,时针也来到了11点的位置。

旧的一天又要结束了。

舒雁眨眨眼,眨掉了一瞬间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