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郭开要的并非是李牧一人身死,而是将在赵国颇有根基的李氏一族满门抄斩,他眼下必须拿到足够的筹码,以逼赵王下此决心

李牧正要解释他打算到时捐出家中粮食来周济百姓,却瞥见前方大道之上,隐隐有一队驮着马车之行人,他飞快转身一跃上马,欣喜道,“前方数百人之车队,定是朝廷押运钱粮来了,本将先行一步”

说着便扬鞭策马而去,庞钟疑惑看着他的背影,暗忖,有郭相在朝中斡旋阻拦,王上不该派人前来啊

这般想着,他也急忙翻身上马跟着前去。

待李牧策马飞奔而至,见一支约摸四五百人的商队缓缓在泥泞中走来,顿时隐觉得有些不对劲钱粮辎重,朝廷向来以重兵押运,岂会派支商队前来

这时,对方打头的马车也“吁”一声停了下来,手执缰绳的御夫是个短衣褐赏的小伙子,形容颇有些狼狈。

对方跳下车后,笑着拱

手以赵语问道,“敢问这位壮士,不知代郡城中离此地还有多远”

李牧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莫名有些熟悉的眉眼,边拱手试探道,“诸位可是从邯郸来的如今城中四处积水,不少民屋亦被冲毁,近日并无游商前来”

这话,一则是试探对方是否赵军乔军来送钱粮的,二则,若对方果是商队,便暗示他们去了也难做成生意,不如趁早打道回府。

对面英姿勃发的小伙子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苦涩起来,他解释道,“实不相瞒,我等乃秦国商贩,从太原运了些清热解毒之草药与黑煤,本是想去邯郸售与城中富户的,夏喝草药冬燃黑煤嘛哪知堪堪行至半途,便遇暴雨下个不停歇,唉,草药与黑煤皆被淋湿,守城的阿伯劝我等,说邯郸贵人骄奢看不上这被雨淋过之货物,不如来代郡碰碰运气,我等这才转向前来哪知代郡竟被淹了”

李牧一听,心头登时涌起浓浓的失望,果然不是朝廷派来赈灾的

若是走南闯北之商队,会说赵语便非稀罕之事了,他们不会说列国语言才稀罕呢,不过

虽说秦国近月来有解商禁之苗头,但这支商队竟有数百人之众历来,只有贩运盐铁才会组成这般庞大的商队。

但他转念一想,如今列国之中唯有秦国有黑煤,而草药亦是精贵之物,倒也确实要以多派些人手押运。

见这小伙子正大声呼喊着同伴调头,他忙扬声劝阻道,“若是旁的货物,眼下来代郡还真难卖出去,但这秦国之黑煤与草药,倒确是城中急需的,请列位随我进城吧”

小伙子却摆手道,“既然城中境况不好,便不劳烦壮士了,这黑煤与柴薪不同

,便是打湿了亦能快速燃烧,但若这草药一时卖不出去,反而再水淹受潮而发霉,我等这趟便亏大了我等再去旁的城池看看”

说着,便大声吆喝着后面的马车快些调头。

李牧闻言却是一喜,眼下虽是夏季,空中却无一丝暖阳,暴雨后众人衣物若不及时烤干,极易受寒倒下再者,城中若发瘟疫,有此草药可救活不少人,忙跃身下马上前道,“不知这草药是与黑煤是何价钱”

小伙子见有潜在顾客上门,忙笑道,“草药论价100钱一捆,黑煤500钱一石,若壮士想买,还可再便宜些”

在列国黍米菽豆不过一石30多钱的年头,这两样皆是昂贵之奢物了。

李牧又问对方这趟拉来多少煤石与草药,很快算出这百来车货物,需黄金二百二十斤,便爽快道,“这些货物我都买了,请各位速速随我进城吧,待送去我府中便可钱货两清。”

小伙子大喜之下正要唤人跟上,他身后之人却上前耳语了几句,登时,他目露质疑道,“不知壮士家中人口几何,可能用得到我这百车之货”

话音未落,跨马跟来的庞钟大声喝道,“大胆商贾,竟敢不敬我代郡郡守”

说着,他又上前不解道,“将军,您买这些做甚”

但他是绝计不想阻拦的,即便李牧不私卖牛羊,这偷拿郡中钱粮补堤修坝之挥霍,亦够他吃一壶的了,多挥霍些才好呢

李牧解释了一下,庞钟立马高兴赞道,“将军真乃爱民如子也”

对面的“商贩”小伙子却受宠若惊地惊呼道,“原来壮您便是代郡郡守,小的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郡守大人多多包涵”

李牧笑道,“何来的得罪不必介怀,快随我进城吧”

小伙子却满脸堆笑道,“既然是郡守大人要买,小的便再让利二斤黄金吧,郡守只需给二百一十八斤便可”

这小伙子正是李信。

当日,精兵乔装的商队驮的,本是些棉布与精盐,但经历一场暴雨后,他敏锐地意识到代郡最缺的乃是药与煤石,正好太原军营旁有煤场仓库,一行人便顺势拉了满满数十车,又在路上恰巧碰到一队贩草药之商队,当即买了下来。

如此一来,待守卫通禀李牧他们所贩之物,对方定会全买下来,如此便能伺机接近对方。

李牧虽不认识他,他往日却是在桓猗府中见过对方画像的,是以,方才一眼便认出来了,但若暴露身份,李牧必会如临大敌般将他们赶出城

李信带着精兵们跟在李牧身后,淌着泥水将货物运到郡衙仓库卸下后,天色已暗了下来。

领了货款后,他正寻思着该如何找个借口留下来,却见吩咐完众人将货物分发下去的李牧爽朗开口道,“这天黑地湿的,天上还飘着雨,你等要找住处也不便,列位若是不嫌弃,可在我这郡中驿馆凑合一宿,不过,只能一二十人凑一间”

李信忙欢喜笑道,

“多谢郡守恩典小的们历来是风餐露宿的,能有个屋子已是天大的荣幸,哪敢嫌弃郡守的好意”

一行人便随李牧安排的随从前去驿馆住下了,好在此地离郡衙不过两里地。

次日鸡鸣时分,李牧刚起来漱口,便听侍卫一脸怪异进来禀告,“将军,那些秦商天还没亮,便随众人前往河渠去了,那领头的,还带人在挖渠中淤泥引水”

呵呵,定是想攀附郡守的高枝,我赵军有数十万人手,还稀罕你等帮忙真乃不知所谓的商贩

李牧一听不由心生疑窦,对方今日不就该走了吗他急急放下陶碗披衣带侍卫往农田奔去。

抵达之时,果见那自称“信”的小伙子,正带领着那群秦商挽着袖子在挥舞锄头,他忙上前大声劝阻道,“列位请快快上来吧,尔等并非我赵国士卒,实在不必这般费心前来襄助”

再者,对方若是不慎挖到石头,将郡中斥巨资购置的铁锄磕坏了,实在是让人有苦难言啊

李信却抬首笑道,“承蒙郡守昨夜招待,我等商量过了,愿将家主祖传之挖沟法告知郡守,贵地治水一事迫在眉睫,若用此法修渠,洪水排积之速将加快数倍”

实则,这是他先前监管郑国渠时,学来的一点皮毛。

李牧不由心中大喜,“哦信小兄竟还知晓修渠之事还请指点一二”

对方若全然不懂,又何必留下来惹祸上身想来,他必是真懂几分的。

李信硬着头皮点头道,“在下略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