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裴鸢捧着脸看她,眼眸清亮“许是吧,我一见到闻姐姐,就很喜欢的。”

她的喜欢来得不明不白,又这样赤忱热烈,闻青轻虽不明缘由,也不讨厌,给她倒了一杯花茶,把盏轻轻碰了下她的茶杯,眉眼弯弯,笑道“人生百年,浮生一梦而已,如此只当梦里见过,今日正是重逢。”

“”裴鸢听她的话,稍晃了下神,也举杯,道,“敬重逢。”

二人一同饮完一盏花茶,裴鸢好似很开心,让女使掀开一侧帷幕。

自亭中往外望去,眼前正是青山绿水。

河岸两侧栽满梨花树,春雨淅沥,梨花簌簌而落,闻青轻与裴鸢一同坐在亭中,击缶敲鼓,赏景饮茶,不觉时间流逝。

没一会儿,春雨渐渐稀疏,闻青轻起身,行至亭边,伸出手去,一掀帷幕,却见一匹千里马自远及近。

微朦春雨细细洒落,少年将军一身黑衣,打雨中策马而来。他没有撑伞,清莹的雨点顺着少年的侧脸滑下,衣衫半湿,依稀可以辨清其细窄的腰身。

“吁”马儿前蹄扬起。

“裴将军。”闻青轻出声。

“闻姑娘,”裴时野握着缰绳的手没来由地攥紧,对着闻青轻笑道,“下着雨,闻姑娘怎么不在亭子里坐着。”

裴鸢掀开帷幕出来,对着裴时野道“我们正想等雨停了,去溪边烤鱼吃。”

裴时野颔首,示

意知道了。

“哥哥,快进来吧。”

几人一同进入亭子。

裴鸢将少年的鹤氅解下,拢在火上烤,裴时野坐在火堆前烤了会儿火

,让裴鸢注意身子,不要下水,又对闻青轻说现在雨大,先不要出去,如是叮嘱了好一会儿,望了眼天色,说“我有要事,先行一步,待会儿来接你们。”

“知道了,哥哥去吧。”裴鸢道。

裴时野点点头,出了亭子翻身上马而去,闻青轻遥望他的背影,觉得潇洒,心想等自己回去了也要买一匹马,她正走神,裴鸢惊呼一声,将火堆上拢着的氅衣抱在怀里,说“衣裳忘记还给哥哥了。”

“雨天寒冷,这可怎么办。”裴鸢抿了抿唇,有些懊恼。

闻青轻四下望望,见少年将军的身影渐渐模糊,逐渐消失在春雨之中,亭子内外侍奉的都是女使,无人会骑马。

闻青轻对上裴鸢清澈的目光,一种使命感油然而生,她从枕席上爬起来,道“我骑马追上他就是。”

裴鸢懵懵的,问“可以吗。”

闻青轻点头“当然可以呀,他没有走远,不消一盏茶就能追上,阿鸢且等我回来吧。”

裴鸢这才放心,将氅衣递给她,说“多谢闻姐姐。”

“姑娘。”

令霜给她递伞。

闻青轻试了试雨水,春雨稀薄,说是雨,其实更像雾,淋在身上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没有撑伞,从马车中挑出一匹黑马,闻青轻抱着深黑的鹤氅,翻身上马,轻轻一扯缰绳,“驾”

马儿疾驰起来,梨树河水纷纷后退,雨水打湿衣襟,闻青轻跑马于原野之上,只觉得天地广阔,心情不由得舒畅了一些,万事万物好似都在倒退,只听见春雨打在树枝上发出的细微响音。

只半晌的工夫,闻青轻就追上了裴时野。

“闻闻姑娘。”裴时野握着缰绳,讷讷喊她的名字,闻青轻坐在马上,将氅衣递给他,偏头望来,笑说,“裴将军,雨中跑马,不觉寒冷吗。”

“”

裴时野指节搭在缰绳上,微微蜷了蜷,少女歪头,似是不解,裴时野连忙将氅衣接过来。

他想说点什么,闻青轻却已回头,往前往去,他们此时正停在行宫面前,他此来西郊也是想见太子殿下,闻青轻算是跟着他到了目的地了。

裴时野见她茫然,正想跟她说这是何处,却见闻青轻眸中的光亮暗淡下去,看来十分慌张沮丧,她抬手理了理头发,又低头拧拧袖上的水渍,扭头问他“裴将军看我,此时尚狼狈否。”

裴时野看着她。

闻青轻一路淋雨跑马而来,长发松散,细雨沾湿了衣裳,她跑得快,小脸红红的,唇上有水渍,望着娇艳漂亮。

他微微垂下目光,道“尚可。”

闻青轻有点不相信他,早知裴时野要来行宫,她就不来了,若让殿下知道她雨中跑马把自己弄

得湿湿的,他会把她丢掉的吧。

闻青轻深深叹了一口气,正在纠结现在掉头回去、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可能性。

行宫的门已经被推开,宋书从里面走出来,对着裴时野笑吟吟行了一礼,说“裴将军,殿下在此恭候多时了。”

闻青轻讨好地看向宋书,说“宋郎君”

宋书也对她作了一揖,道“殿下也请闻姑娘进去。”

闻青轻与裴时野一同进去,穿过几道院门,在一处回廊停下,宋书先进去通禀。

宋书推开书房的门,穿过几道竹帘才找到江醒。

他今日又换回了鲜红的锦衣,长发未束,病弱清瘦站在书橱前,手拿一副长卷展开,对着油灯细细端详。

宋书上前,说“裴将军与姑娘都在门口,要让他们进来吗。”

“让裴时野进来。”江醒道。

“至于轻轻,”江醒将长卷摆在案上展开,指节蜷起,细微地咳嗽两声,随口说,“先让人把她整理干净,不必让她来,她现在应当害怕见到我。”

宋书想起他这段日子心神不宁的样子,又回想起宜嫔的话,他抿了下唇,试探着说“卫尉卿与柳夫人似乎很属意裴将军。”

“嗯。”

宋书说“裴将军自来京师之前,就多方探查过姑娘的消息,他们从前或有渊源,他喜欢姑娘。”

“我知道。”

宋书又说“如果姑娘喜欢,崔君也不会不同意。”

“”

宋书抬头看他“殿下同意吗。”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细雨击打窗牖传出的细微声响。

江醒没有回答,只是问“宋书,你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吗。”

“”宋书微微睁大了眼睛,“殿下贵为储君,得天之佑,自然能长命百岁啊。”

江醒笑了一下,目光落在飘摇的烛灯上,轻轻说“她若喜欢,我同意的。”